更衣室内的贺泱换了一件礼服,作为准新娘的她本该笑语盈盈地继续接待宾客,向外人展示订婚的自己是多么幸福,但她软弱得不想离开这间屋子。
——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和言语,令她害怕。
贺泱觉得很委屈。
那些人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只会笑她,说她居然会嫁给一个曾经肆意伤害自己的男人,而不会知道温瀚当初万里追妻多么努力,他陪伴着自己走出抑郁多么辛苦。
为什么就没人理解呢?她是多么喜欢温瀚,哪怕遍体鳞伤也好喜欢。
“贺小姐,你没事吧?”
门外传来手指轻叩的响动。
贺泱知道自己在更衣室里呆的太久了,赶忙起身,对着镜子摆出一个和平常没有分别的笑容来,开门还不忘抱歉:“对不起,稍微花了点——”
一柄闪着寒光的水果刀抵上她的脖颈。
*
与此同时,另一边——
九黎保持着‘皱眉女孩’的表情已经蛮久了,因为来人在说出自己作为贺逐月前妻的身份之后,开门见山地来了一句:“我想和他复婚。”
九黎:“哦。”
九黎:“然后呢?”
宁烟罗:“……”
之所以保持着不可思议的表情,是因为九黎心里隐隐约约有种莫名其妙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对方就说出了那句她迄今为止都无法理解的台词:“我希望你能自觉一点,和他保持距离。”
九黎:“嘶~~~”
她终于反应过来。
原来她是遭遇了咯噔女主必备情节之一:和女配抢男人。
鉴于她太久没有接触过这类人,咯噔敏锐度下降了不少,九黎很快重整自己并开口吐槽:“我是给贺逐月下蛊了吗?你要和他复婚,不找他商量,反而找我?”
宁烟罗也没想到她言语这么直接,这让她事先准备好的一大堆说词没了用武之地,只能表情凝重,不忿地瞪着她。
难道是她不想找贺逐月商量,不想跟他复婚的吗?
明明是他不愿意!
贺逐月喜欢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偏偏眼前的人装傻充愣。
……
“……”九黎对她怨念的神情视若无睹,压根不惯着,“你还有事儿吗?没有我先走了。”
宁烟罗一惊。
她没想到九黎是真不想和她多说,顿时慌了神,立刻道:“九黎小姐,难道你不想知道我是为什么离婚的吗?”
九黎脚步没停。
宁烟罗:“——九黎小姐!”
她的呼声被远远抛在身后。
……
九黎才回去,就发现游戏厅内聚拢着一群人,面面相觑间气氛也颇为古怪。
她一眼就扫到人群中央对峙的两拨人,程安何也在其中,只不过没了原先的衣冠楚楚,反而面色涨红,衣衫凌乱,活像跟人打过一架似的。
一见她的身影,程安何就跟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忙喊了一声:“姐!”
周遭的围观群众也是神态各异,有的惴惴不安,有的抱肘看戏。
九黎将打量的目光移到他对面的男男女女。
这些人长相没什么记忆点,不过领头男人身上那股子欠揍的气质倒是挺叫人熟悉的,估摸着又是哪个被家里宠坏了的纨绔大少,且身份不低。
“所以……”九黎的视线在二人间转来转去,最后落在便宜弟弟身上,问:“你和人打架了?为什么?”
程安何:“我——”
对方应声嗤笑:“也没什么,就开了个玩笑,谁知道程四少爷这么较真呢?”
他口气十分嘲讽,似乎是在暗指程家姐弟的身份压根不配来到这里。
九黎斜眼看他:“我问你了吗?”
纨绔男人:“……”
九黎:“程安何,你说。”
程安何得了依仗,倒是不像之前那般愠怒了,用孩童向家长告状似的口吻大声说:“这几个人拿我做飞镖的靶子,我跟他们说了这很危险,他们还硬说我玩不起,是开玩笑!还、还拿姐姐你跟贺家大哥的事情取笑……我一下子气不过,就——”
其实对方说他姐的时候还更难听,不过程安何不想细说,怕伤姐姐的心。
另一个穿着西装,带着胸针的斯文男人无所谓地笑:“程小姐,A少只是手滑了一下。”
九黎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飞镖,镖尖个个锐利无比,被擦拭得发亮:
“原来如此。”
她大概明白了,又是无脑恶毒配角蓄意找茬的戏码。
即使女主是众所周知的大佬男主的心尖尖,却仍有脑残会刻意在女主面前现眼,各种没由来的讥讽嘲笑,就为了给男主增加‘英雄救美’的耍帅戏码。
现在想想,貌似她被靳无延带走,也是贺逐月天降英雄似的姗姗来迟……
世界意志该不会以为这种女主总是被男主救助的情节很甜很动人吧?
九黎不耐烦地‘啧’了声。
这被纨绔男认作挑衅,他刚要发作,就见九黎快步走到他面前,直接对准小腹来了一记膝撞——
男人捂着肚子瘫在地上。
一切猝不及防,程安何也吓傻了。
九黎:“不好意思,脚滑了。”
而后她拿起桌上一只飞镖,对准了方才的胸针男,眯起眼睛。
对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擦过了自己的耳边,一缕细碎的发丝落在地上。
有人发出尖叫。
“抱歉,手滑。”
九黎耸耸肩。
……
订婚宴已经进行得有一段时间了,准新娘的行踪除了结亲的两家人外无人在意。
游走于宾客之间的温瀚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他知道贺泱是去换衣服了,但这时间花得未免太久了些。
游戏厅那边似乎发生了骚动,温瀚知道程安何就在那头,计划得逞般的勾了勾嘴角。
西装裤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看了眼来电显示,温瀚心情很好地轻笑了一声,接起来就道:“怎么了泱泱?是想我了吗?”
“温、温瀚哥……”
贺泱的声线断断续续,伴随着海风呜呜吹过的响动,有些听不真切:“你能不能、能不能来……地下室?”
“我、我好想你……我现在就想看见你……”
女孩儿的声音像是要哭出来。
温瀚以为她是被那些不合时宜的人(指九黎)给乱了心神,急忙说:“好好,你别哭……我马上就来见你!”
电话挂断了。
船舷外是海浪的声音,还有海风吹过的呜呜声,在昏暗逼仄的地下层内像是鬼哭。
被五花大绑的贺泱看着那个形迹疯魔的女人一脚踢开她的手机,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狂热,嘴上不停地说着:“哥哥……哥哥要亲自来见我了……”
贺泱下意识咬住了嘴唇,任由眼泪无声滑落。
*
游戏厅的确发生了一场小小的骚乱。
不过等贺逐月赶来时,九黎和程安何早就溜之大吉,徒留几个在原地窃窃私语的路人。
一问服务生才知道,九黎是回房间休息了。
贺逐月又急匆匆赶到客房。
巧得很,九黎站在走廊上,没进去。
他心下松了口气,刚要出声喊人,就看见站在房门前的九黎转过身来看他,另一只没出现在视线内的手正提着个五六岁的女童。
贺逐月:“……”
他一瞬间怀疑自己看错了。
因为被九黎像小鸡仔一样拎着的,好像是他的女儿。
“你可真厉害。”九黎用余光瞟他,“每次都能来的这么‘及时’。”
……
“爸爸——”
书书看到救星,也不管来的是她最害怕的父亲了,当即哭出声来。
贺逐月上前一步,焦急道:“你这是做什么?把她放下来!”
“做什么?”九黎嘴角牵出一丝弧度,移开身子,“你自己看。”
原本整洁明亮的房间内活像是被强盗光顾过一样,东西撒得到处都是,备用的礼服裙被人剪得不成样子,枕头被划破,被子里倒了不知名的饮料,染得整个床单都脏透了。
她的行李箱也被翻开了,随意扔在地上的衣物能看出被人肆意践踏的脚印,而且是个小女孩儿的脚印。
——罪魁昭然若揭。
贺逐月当即沉了脸色:“宁温书!”
瞧见父亲发怒的样子,书书顿时吓得手脚僵硬,也不挣扎了。
九黎将她放下来,小女孩儿也不敢跑了,只是低着头站在原地,一副被抓现行的模样。
贺逐月:“对不起,今天这件事是书书的错,我马上叫人给你安排新的房间——”
九黎倒不像是很在意的样子,指了指鹌鹑似的书书:“你要不先问问,她为什么做这种事?”
顺着她的话语,贺逐月一下看向书书。
小女孩儿瑟缩了下。
贺逐月还算冷静,蹲下身来,双手握住书书的肩膀,尽量语气柔和:“书书,你为什么要对阿姨恶作剧?”
小女孩儿依旧低着头,不敢说话,只眼泪一直往下掉。
哭声越来越响,惊动了之后过来的人。
贺遥星作为冤种男二,总是比男主来迟一步,此时看到走廊内的三人,又发现九黎一团乱的房间,先是吃了一惊,而后走到她身边嘘寒问暖:“你没事吧?”
九黎摇头,说了一句贺遥星听不懂的话:“我在等她说那个答案。”
但书书还在哭,一边哭一边用不似五岁女童的怨恨目光瞪着她。
九黎有些不耐烦:“你刚不是喊得很大声,很理直气壮吗?怎么,面对你爸爸你不敢说,不敢承认了?”
五岁的孩子被她一激,下意识喊出了那句:“九黎姐姐是坏女人!狐狸精!她要抢爸爸——坏女人!狐狸精呜呜呜……”
孩童的声音尖锐扎耳,令周围的几个大人俱是一静。
贺逐月抿唇,脸上久违地显出一丝慌乱来。
九黎:“现在你知道了。”
……
九黎实在很烦。
这人类幼崽才多大,这种话除了她母亲之外没人会教她,可这样的情节被创造出来又能有什么意义?和另一个女人发了疯似的争抢一个男人,以至于牵扯进小孩子,让孩子作为剧情的作料,戏份的助推,这种东西到底谁稀罕看?!
——她等会儿就发论坛吐槽那个撰写《他来时月色正好》的世界意志!
“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九黎有种满腔吐槽无处发泄的疲惫感,“你前妻来找我,让我和你保持距离。现在你女儿同样来找我麻烦,你说我该怎么处理呢?”
贺逐月:“我……你听我解释。”
九黎翻白眼:“我都不知道你要解释什么!你是想告诉我其实你跟你前妻是契约结婚,你这女儿不是亲生的,是她怀着前男友的孩子让你接盘,只不过后来她对你生情,现在又缠上你想跟你复婚,但你不愿意,所以她就让女儿来做马前卒?”
“这些我早就知道了啊。”
贺逐月:“……”
猝不及防被塞了大瓜的贺遥星:“什——?!!”
九黎:“我真的无语!这又不是什么值得千刀万剐的秘密,你长嘴是用来干嘛的?光吃饭用的吗?”
话落,她转身离开。
但同时响起的还有她的心声:【温瀚真是个铁废物!贺泱都出事儿了他半天没法子?什么辣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