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路经鼎盛山麓，去城外会馆，偶然发现山里有灯火，就召集人手来查看一下。”
“你们倒挺敏感。”夏青璇听着林慕南的介绍，双眼渐趋下弯，嘴角上翘起，嗓音如一片柳絮，随夜风飘飘扬扬，“方便的话，要么帮我撤一下摄像头吧。”
“在哪里？”林慕南随夏青璇手势看向斑驳树影间。
夏青璇则收回指引的手，往耳后掖了掖碎发，语中带笑：“给你几分钟找找看。”
“一分钟也用不了。”林慕南说，抬起手腕，“想要考验我的经验和眼力的话，这次考不准的——我随身就有电磁信号探测器。”
探测器嵌在腕表内部，从扫描结果中排除掉每人身上的通讯设备，林慕南相继从枝丫间取下了两枚微型摄像头，置于掌心，于几步开外往前够着捧给夏青璇看：“找到两枚。还有吗？”
夏青璇隔着数米距离凝望过来，摇头：“就这两枚。”
一旁那口方型的盗洞近周，尚约诗人一方在左菁华及其集种队员们的帮助下，将被丢弃在洞内的疑似盗墓者拉出到地面以上。
几名集种队员自发合围住疑似盗墓者，形成对峙。
“承蒙几位小友援手了。”尚约诗人朝着左菁华拱手，“幸会！”
左菁华礼尚往来，以幼事长，又是对方先行拱手，便辅以轻度的鞠躬，回应得笼统也无咎：“结识长者，是我荣幸。”
尚约诗人微笑颔首，倒退两步，才转身走到夏青璇身边，声音沉郁铿锵，又不无爽朗：“青璇，刚听你说要引荐谁给我？”
“林慕南，我的朋友，也是我在沥央大学的同届同学；刚跟你共事过的是左菁华。”夏青璇说，反过来介绍毫无修饰，“这位是尚约诗人。”
“给长者问好。”林慕南主动地去跟尚约诗人打招呼，注目，微笑，“久仰诗名，幸得一见，未来请多指教。”
“林小公子，我们不是第一次见，从前你还太小，让这忘年交成了我一个人的珍藏，我常惦记着你。”
林慕南不无错愕，悄声地：“青璇，你也不提点我一下……”
夏青璇回得轻柔而狡黠：“你少不更事的时候，我不也一样懵懂着。”
尚约诗人则放声笑了：“有诗说‘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1）。意思是初遇和重逢是相等同的。两者不值得纠结。”
这诗是这个意思吗！林慕南涩然，陪同着笑。
夏青璇曾经说过自己的父亲是个游唱诗人，前些天又确认其父在沥，加之黑市文物这条线索，两人关系已经昭然若揭，林慕南才不怕猜错地，当着两人的面出言确认：“所以青璇，尚约诗人是你的父亲，是吗？”
尚约诗人面带得色，抢答：“哈哈，青璇确实就是小女。”
“原来是这样！对了，尚约诗人，泛卞知名音乐大师雷修不知你是否有过耳闻，他还惦记着……”
“慕南，”夏青璇告知说，“我已经请托了。”
尚约诗人指比八字去托下巴：“你们两个小朋友，别催别催，明天我就去呈拜帖。”
林慕南顺势道：“我自荐明天陪坐。当然，也负责代呈拜帖。”
“得了得了。”尚约诗人连声应着，保证，“不会变卦的。”如此，也算是赞同了林慕南的提案。
说话间，忽而脚步杂沓，警员们押着奔逃的两名盗墓嫌疑人来到现场，跟在场众人道谢。
林慕南一方递上了两枚微型摄像头。
随后，警员们先行将三名嫌疑人一道带回警局。
林慕南一行居后，安步下山。
当途，绕开格挡，林慕南靠近几分同赵斯年寒暄：“赵师兄，别来无恙。”
“林同学晚上好，”赵斯年斜瞥一眼，“来沥这些天没顾得上跟你打招呼，见谅。”
“赵师兄醉心学术，任务为重。”
“惭愧，这些天专做友谊大道五号院的访客，快要乐不思蜀了，还真怕荒废了学业。”
言辞上，赵斯年没什么可挑剔的，可加上嗓音、神色，他的回应总是没来由地让林慕南觉得冷淡。
“赵师兄是尚约诗人的客人，”夏青璇接过话来，把谈论对象转到了尚约诗人身上，带点揶揄语气，“从年青就开始流浪，我琢磨着，尚约诗人最大的收获可能就是忘年交遍及天涯这么一件了。”
尚约诗人坦然承认：“果然姑娘是最了解我开口。对了，慕南小友，你也是我的忘年交来着……”
“哪天讲给我听听吧。”
“随缘。”
山下公路边，目送尚约诗人一行的车辆渐远，林慕南指端接到程甲提请来的语音通话：“小公子，我……”
“没事了。撤吧。”林慕南重新下达了指令。
下山和上山的路口隔着几百米。
林慕南一行转回原处时，发现来时由邓黎驾驶的车辆还停放在原处，而邓黎本人瞭望着上山小道，静静出神。
“阿黎，”林慕南走近了唤他，“你没送小晚去红色精灵会馆吗？”
“归主父来接人了。”
“他们已经走了？”
邓黎摇了摇头：“虽然归主父亲自来接了，小姑娘却非说要等哥哥，怎么也不肯走，归主父只好陪同着她一起等，这会儿还在路边呢。”
“我去看看。”
于是，林慕南站临着归道子座驾，对归晚一番好言劝慰，小姑娘才跟随着归道子启程前往其下榻的红色精灵会馆。
随后，集种队员原车撤离。
余下林慕南三人涉夜往沥央城区方向返程。
驾车工作自然还是归邓黎做的。
林慕南和左菁华两个分别在相对的后排和中排两长座斜卧，闭目养神。
山中静谧，只有发动机经过减噪后不算大的白噪声，嗡嗡嗡地，催人欲睡。
有那么一阵子，林慕南都有一点意识模糊了。
梦里好像渐渐浮现了一个幽蓝的球体，它悬浮在无尽缥缈中，巨大，动也不动，带着几乎碾轧灵魂的威压，场景有几分熟悉，就像……就像从前看过的模拟从太空俯瞰地球的那些动画。
突地，明明应该动也不动的大球朝着自己飞扑了过来，泰山压顶一样。
逼近！逼近！
一阵剧烈冲撞，伴着雷鸣巨响。
意识瞬时一片空白！
身体飞了起来，却不是自由翱翔，而是腾跃一瞬，紧接着疾速落地。
重摔之后好像恢复了点神智。
“菁华？”未等清明，林慕南本能地朝中座摸索着唤道。
手被抓住了。属于人的触感。好像从无垠宇宙回归了人间。
“撞伤哪里没有？”左菁华从高处问。
“这是……撞车了？”一时说不上哪儿疼，也顾不上这个，林慕南稳住后尝试起身，“那你呢？”
“惯性是往前冲的，我这排座靠背在前。”左菁华坐起，俯身双手来搀扶，“只要你没事，就是没事。”
“我撞人了！”
林慕南一扬头，邓黎喃喃的低语随即钻入耳中。
林慕南和左菁华马上就都恢复了清明。
邓黎打开车门跌跌撞撞地去察看情况。
林慕南两人也紧跟着下了车。
事与愿违地，车辆侧后，公路边上，确实倒卧着一人，头在道沟，双脚翘着，姿势诡异。
邓黎“普通”跌落现场，不敢细看，只等林慕南两个察看了，急切地问：“南南，这个人，他没事吧？”
林慕南闭了闭双眼：“已经身亡。”
一瞬，邓黎如遭雷击，万般不愿相信：“怎么会呢？怎么他就死了呢！明明都是可以抢救的呀！”
出了这样的严重交通事故，林慕南也深感震动，眼下又只能勉力定下心神，扑回道路中间安抚邓黎：“阿黎，你先别激动，这事我来处理。”
邓黎神情恍惚地，机械说着：“对不起……”
“你不是故意的，我知道，后果怎样我都跟你一起承担。”
左菁华大略察看了死者，就返回来站到林慕南身侧，微俯身，同时也警惕着两侧来车，低声提醒：“南南，别在道路中间待着，你带阿黎靠靠边。”
“菁华，报警吧。”林慕南说。
“好。至少我等你先起来，趴伏的姿势不灵活，有事来不及躲。”
林慕南择善而从，再挨近劝导邓黎时，改为单膝半跪着：“阿黎，别在路中间坐着了，我陪你站路边等警察来，其实未必就是咱们全责。”
“对不起，我不想这样的。”
“我知道，阿黎，我知道你也不想这样。”
“你会怪我吗？”
“不会。我和你一起承担。决不食言。”
遭受如此重大事故，陷入精神崩溃完全正常，林慕南体谅邓黎，一遍遍重复安抚的话，句句都有回应，总算连拉带扯将之带到路边。
因为不忍心看邓黎目光中的绝望，和不知名的森冷，林慕南时常将视线移走，投入昏沉夜幕。
邓黎则全不惜时，不止一次观察着左菁华，目光直勾勾的。
左菁华报警后，走回车辆，打开危险报警闪光灯，又往车后摆了三角警示架，不放心地又免屏投影了警示文字到百米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