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淮换了身运动服,站在角落里做热身运动。
陈涛叼根吸管,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健身房这会儿没人,只有一个散打教练抻着腿靠在墙边,看上去很年轻,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留着中长发,扎一簇小马尾,长相人畜无害,肌肉四邻不安。
他叫田无酒,刚盘了这家健身房,听着像个假名,但据田无酒说,是他爸喝了假酒后给他取的名。
陈涛喝着可乐跟他搭讪,问:“这散打馆是不是隔得太大了,这得两百来平了吧?”
田无酒眯着眼看了眼蒋樾,意味深长道:“才两百平。”
蒋樾摘了眼镜,走向秦少淮,问:“热身好了吗?”
秦少淮还没答,宋温峤走了过去,“可以开始。”
蒋樾温温笑道:“宋先生连替换的衣服都没带,施展不开吧。”
“打你不需要出汗。”宋温峤把外套脱了,里面是一件米白色高领毛衣。
陈涛忍笑,忍得腮帮子高高鼓起。
秦少淮感觉自己脑袋要炸开了,他深吸口气,冲陈涛说:“陈涛,你把这位校外人士送出去。”
宋温峤睨他:“我是校董。”
秦少淮语塞。
蒋樾嗤嗤笑了一声,他舔了舔嘴唇,走到位置上,沉下脸道:“点到为止。”
“可以。”宋温峤点头。
秦少淮不放心,宋温峤的身手他见识过,他很难去形容那种力量,就好像身体里还住着另一个人,展现出的实力不过是无垠间的一隅。
他知道,宋温峤并非口出狂言。
在宋温峤走上前之际,秦少淮握住他的手腕,恳切道:“你手下留情。”
宋温峤和蒋樾同时黑了脸。
宋温峤怒气喷薄道:“心疼?”
他甩开秦少淮的手,眼神越发危险。
对战一触即发,宋温峤稳稳地站在原地,甚至没摆出攻击的架势,蒋樾阴沉着脸率先出击,他的拳头擦过宋温峤的脸,在毫米之间,宋温峤侧过脸,擒住他的手腕,将他掀翻在地,随后宋温峤退开两步,朝他笑:“以后还是我来陪秦教授锻炼吧。”
蒋樾瘫坐在地上,撑着地站起来,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
田无酒一怔,忙不迭站了起来。
蒋樾的眼神在瞬间发生了变化,那双眼睛像极了狼的双目,充斥着掠夺的杀气,下一秒,他朝宋温峤冲了过去,在宋温峤闪躲之际,扭转手臂,收回攻势,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动作,肘击了宋温峤的肋骨。
宋温峤摔倒在地,在他站起的瞬间,蒋樾的拳头朝着他的面门挥了上去,力道之大,几乎可以将他毁容。
秦少淮提心吊胆的同时也倍感诧异,他与蒋樾认识多年,从来不知道他的身手有这么好,与之前浑然不像同一个人。
拳头触及到宋温峤脸颊的同时,宋温峤擒住了他的拳头,另一只手攥住蒋樾的肩膀,雷霆之间,只听见剧烈的‘砰’声,蒋樾狠狠摔在地上,隔着厚重的地垫,身体却仿佛撞在了水泥地上,后背一片麻木,他甚至听到了地裂的声音。
宋温峤松开他,居高临下睨着他说:“点到为止。”
蒋樾低垂着脸,没有人发现他的瞳孔变成了血红色,只是一瞬间,又恢复成了黑色,而就在那瞬间里,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无穷的力量。
出手之快几乎有了重影,蒋樾箭步上前,握住宋温峤的手腕,宋温峤拧眉欲骂,就在那瞬间,他的身体被蒋樾掀飞了起来,身体像打水花一样在地垫上跌撞冲击,最后砸在水泥墙上,脑袋‘哐当’撞了上去,鲜血擦在白墙上,划出一笔殷红的血痕。
蒋樾丝毫未停歇,继续朝着宋温峤冲了过去。
宋温峤头脑胀痛,逐渐意识朦胧。
蒋樾握起拳,欲行最后一击时,秦少淮擒住了他的手臂,将他往回扯的同时,借力飞踹在他脸上,将他踹飞出去三米远。
宋温峤迷迷糊糊间合上眼,失去了意识。
蒋樾摔倒在地后,仍欲爬起来,田无酒冲了上来,从背后用胳膊扼住他的喉咙,将他向后拖行,怒斥道:“给我清醒点!”
蒋樾呼吸困难,在他迷蒙的视线里,秦少淮已经跑向宋温峤,惊慌失措喊道:“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秦少淮满手是血,宋温峤在他怀里无声无息,仿佛死去了一般,深藏在心底的恐惧破土而出,荒草丛生的红色大地上布满龟裂,血气上涌染红了他的双眸。
陈涛手脚发颤,嘴里的可乐掉了地,结结巴巴问:“我、我手机密、密码多少?”
在陈涛叫救护车之前,宋温峤的保镖已经冲上了楼,背起他往医院冲。
秦少淮和陈涛也跟了过去。
蒋樾逐渐恢复了意识,仰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出神。
田无酒松开他,狠狠朝墙上砸了一拳头,鲜血从他骨关节里溢出,染满了手背,他愤恨说道:“你刚才想杀了他!”
“我......”蒋樾喉头哽了哽,“我没有。”
“你!有!”田无酒气得嘴唇发抖,“你最好给我脑袋清醒一点!想清楚你是谁!”
*
冬日多眠,窗外飘雪,屋子里炭火烧得暖。
柔软的棉被下,青年身体蠕动,从被子里探出脑袋,下巴搭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眼神无辜道:“将军,我好冷,一个人睡不好。”他拿起脖子里的狼牙项链,用尖锐的獠牙轻轻挠弄男人浓密的毛发。
男人覆身将他压在身下,肆意地亲吻贯穿,直至红烛消融夜色深。
宋温峤倏地睁开眼,汗水从他额头滴落,只感觉后脑勺钝钝的痛,脑袋里面晕乎乎的。
“你醒了,我去叫医生。”秦少淮着急站了起来,拔腿要走。
宋温峤握住他的手,沙哑道:“傻瓜,按铃。”
秦少淮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立刻按了铃。
医生来看过后一切正常,可能有点脑震荡,留院观察两天。
人群散后,病床被摇高了一点,秦少淮拿水喂给他喝,满脸都是心疼。
宋温峤见他担心,觉得这一下也没白挨。
“你好一点没有?”
宋温峤握紧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挠了一下,低声说:“亲一口就好了。”
秦少淮被他气笑了,他缓缓站起身,在宋温峤的注视下,弯腰在他唇角蜻蜓点水般亲了一口,声若蚊呐道:“不许闹了,好好休息。”
宋温峤仿佛忘记了如何呼吸,监护仪上数据乱跳,医生护士争先抢后往里冲。
要不是看宋温峤好端端坐着,下一秒就准备抬他去ICU。
心跳恢复正常后,医生松了口气,领着人离开。
秦少淮忍着笑意,把床摇回去,给他盖上被子说:“你躺一会儿,我出去一下。”
宋温峤不依不饶地握住他的手。
“我不走,我买点东西就回来。”秦少淮安抚他道,“今晚我陪你。”
宋温峤放心下来,通体舒畅吁了口气。
宋南天刚才来过,听说宋温峤跟人打架进了医院,原本有些动气,见儿媳妇心疼地脸都垮了,觉得这是儿子的苦肉计,安慰了两句就走了。
宋家的司机送了日用品和替换的衣服,连秦少淮的也一并准备了,完全将人丢给了他照顾。
秦少淮去小超市又添了些洗漱用品,再买了几盒酸奶,正要上去的时候,接到了蒋樾的电话。
人在医院门口,来给宋温峤赔礼道歉。
秦少淮提着塑料袋去门口见他,漆黑的夜里,蒋樾站在路边抽烟,脸上也是五彩缤纷,有宋温峤打的,有秦少淮打的,脖子里还有田无酒的勒痕。
秦少淮逐步走向他,看见一地烟头,讶然道:“师兄,你以前烟瘾没有这么大。”
蒋樾垂着眼吸了最后一口烟,浓浓的烟雾遮住了他的表情,音色沙哑低沉,“你不知道罢了。”
秦少淮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蒋樾问:“宋先生情况怎么样?”
“脑袋磕破了,身上有淤青,可能还有点脑震荡,医生说观察两天,应该不要紧。”秦少淮问,“师兄,你怎么样?”
“没事,外伤。”蒋樾舔了舔嘴唇,“我不上去了,你帮我跟他说声对不住。”
“好。”秦少淮点头,“那我先上去。”
“少淮。”蒋樾喊住他,沉默少顷问,“你就这么喜欢他?”
悠悠晚风下,秦少淮的脸上醉着笑意:“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呢?”
蒋樾不由得蹙起眉,脸色比夜色更黑,声音里带着一丝近乎绝望的哽咽,“为什么?”
“我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喜欢钻石,喜欢鲜花,喜欢月亮,从前我尽可能地想与这个世界割席,因为我无力承担我的喜欢。”
蒋樾死死拧起眉,声音凉薄:“我从来不知道,你贪慕这些虚荣。”
秦少淮嘴角勾着餍足的笑意:“钻石因为稀有而变得昂贵,人们却只看到他的昂贵,逐渐忘记了他的纯粹,宋先生生来就是钻石,这不是他的原罪,他是特别的。”
“他不是钻石,他只是戴着钻石手表的商人,你和他才认识多久?”蒋樾怒火中烧,伤人的话脱口而出,“他喜欢的无非是你这张脸!一直都是!”
秦少淮眼底浸满了笑,“容貌不是我的原罪,我也是特别的。”
蒋樾再也无法直视秦少淮的笑容,他难以置信地摇头:“你不是我认识的少淮。”
“师兄从来都不了解我。”秦少淮翩然转身,背对着他向他挥手,“再见了,师兄。”
蒋樾仰头看着遥远的星空,喃喃道:“你不是他......”
*
宋温峤撕了电极贴片,从病床上下来,走去陪护床上试了试床垫,摩挲着被面看看够不够软,然后再去检查卫生间有没有打扫干净,他家秦教授是个小洁癖,难得陪夜,不能让他将就。
检查了一圈,秦少淮就回来了,塑料袋里有几包消毒纸巾,还有两盒红枣酸奶。
秦少淮把东西放下,急匆匆向他走来,“你怎么起来了?”
“我没事,现在出院都可以。”宋温峤朝他张开手,在他走来之际,将他圈入怀里,“怎么去了这么久?外面冷不冷?”
秦少淮情不自禁抬头看他,宋温峤的相貌很英俊,如同他们第一次在露台交谈时,那时宋温峤温文尔雅,如今泼皮无赖,五官的气质却没有变化,眉眼深邃,骨子里的柔情从眼底溢出,无数次撞进秦少淮心里。
秦少淮摇头,环抱住他的腰,把脸靠在他胸膛。
宋温峤怔了怔,想起刚才的吻,呼吸越发小心翼翼。
夜已深,落地窗下,昏黄的月光撒了一地,秦少淮半边身体在光影里,浓密的睫毛低垂,簌簌扇动,掩住眼底的情绪,宋温峤的指尖从他的下颚处划过,撩过他的嘴角与鼻翼,轻轻抚摸他的脸庞。
宋温峤像对待珍宝一般捧住他的脸,低哑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响起:“我从未想过我会如此喜欢一个人,我一定是从上辈子就开始爱你。”
柔软的嘴唇贴了下来,极尽温柔,若即若离,最后深深贴入,勾起他躲闪的唇舌,辗转缠绵。
呼吸交缠间,秦少淮闻到宋温峤身上的气味。
传言说,投胎转世后,记忆会消失,只有气味刻进了灵魂深处,千年万年后,气味蔓延而成的线缠住一道姻缘,彼此循迹而至,终会相遇。
秦少淮的手攀住宋温峤的肩膀,迎合他的吻微启唇瓣。
如果他们是天地一线,他会牢牢抓住这根线,攀着它往上爬,义无反顾地奔向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