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有吧。”李临风这边逃出来似的，无奈叹气，“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同意上我车的，这么晚了，放你一个人走那条路，还喝了点酒，周妍不会同意，我也不放心。”

“你叫我？”那边周妍突然鼻尖对上鼻尖，呼着小气。

李临风放柔声音，无可奈何：“诶诶，手……”

宋枝意只感觉光听着，那边两位友人的场面就有些在她脑海中活灵活现，好大劲摇头才将满脑子污秽给倒了出去，她的CP脑袋脏了……

“行吧行吧，我挂了，你照顾好妍妍吧，记得各回各房……”这是她最后的倔强。

宋枝意烫手的山芋似的挂断电话，她借着手机中的黑色屏幕暗中打量起身后的人影。

帽檐压那么低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清眼前的路。

晓寒卿也是第一次玩“跟踪”，特意选了件全黑衣服，方便降低存在感，要在这本就没几个人的街上，做到不被当事人发现，的确是困难重重。

晓寒卿蹲在地上抖抖手中刚沾染的尘土，即使是作为路人甲，晓寒卿也不想宋枝意对他的行为产生误会，所以自然而然地，他的手摸索到鞋面上，系起鞋带。

很有种手脚不协调的傻感，她还是装不知道吧。

这是宋枝意经过一番心理斗争的结果。

毕竟眼下四周黑漆漆一片，唯有路灯忽明忽暗，飞蛾扑腾，吱吱作响。

灯光的一瞬扑闪，轻易将宋枝意拉回那个气候闷热的夏天，她同小姨一块儿回家收拾行李的那晚，临推门而入，身后一阵冷意逼来，一只手伸向两人之间，只一掌，门被摔开弹至墙面，她也随之跌落在地。

火辣辣的疼痛，她抬起擦伤的手掌转向身后，那一眼，她仿佛坠入深渊，阴狠的眼神好似要将他们活剥，巨大的阴影一步步将他们生吞。

年幼的她桎梏于地面，害怕使她动弹不得，她蜷缩于方寸之间，耳边是争吵是摔打。

想到这，宋枝意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那次的阴影，从未散去，那双眼睛在不知道哪里的角落从未离开。

这是许多年后，宋枝意第一次想起这个故事，她以为她忘了，可在这个无人的夜晚，再一次被焚烧。

直到晓寒卿的出现，脑中的记忆便成了空白。

她只是还在嘴硬。

惊吓有部分是他给的，现在的安心也是。

所以，宋枝意决定了，既然晓寒卿来都来了，还整装齐全，宋枝意也就不准备驳了他的兴致，赶他离开，就权当是他欺骗于她的赔罪，成全他当护花使者的好意。

宋枝意点点脑袋，自圆其说成功。

碍于他的事迹，晓寒卿也算得上是个“登徒子”，对她有所图谋，她不得不防。

可事实呢？

是即使如此，在知晓身后人是晓寒卿后，宋枝意的心轻盈了许多，真正意义上的，她知道现在可以欣赏起路边夜景，思绪与脚步一起走走停停。

城里的星星早就隐去了身形，林荫道旁的路灯在薄雾里晕出昏黄光斑，楼栋上的航空障碍灯也一闪一闪，还是亮晶晶的夜空。

宋枝意低下头，看光照在脚下的路。余光瞥见身旁那逐渐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影端斜斜覆在她的鞋边。

本就还对他存有怨气，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喝的酒精现在起了作用，她壮起胆子起了逗弄之心。

宋枝意仰起下巴，脑袋左偏偏，眼睛右瞧瞧，身后的人也跟着活灵活现的东躲西藏。

拐过街角时，宋枝意特意走快几分，透过玻璃橱窗，她看到车水马龙的马路中央，看到同橙黄的灯光一起照印出的二人身影。

突如其来的速度加快，乱了晓寒卿一直维持的距离限定，晓寒卿微抬帽檐去看她走向，视线就这样在玻璃上折射交叉。

像是被烫到似的，两人同时移开眼睛。

稳定住心脏，晓寒卿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已经暴露，他是出于心虚偏开，那宋枝意是为什么移开了视线？

不确定是不是“跟踪”被宋枝意发现，晓寒卿又重朝玻璃看去，看见宋枝意偏头后反复揉着眼睛，这才收回视线。

应该是没被发现，可以防真的败露，晓寒卿特意等宋枝意完全走过玻璃墙。

他将头上的帽檐拉得更低，侧身在手机键盘上胡乱敲打着，继续伪装自己。

走过歇业的店铺，是落满枯叶的石砖路。

枯叶在脚下踩出细碎声响，“噼里啪啦”的声音，宋枝意又动起心思，脚步朝路灯边倾斜，她在路灯正光下停下，拿出随身的小镜子整理起两鬓碎发。

醉翁之意不在酒，透过镜子，宋枝意在看身后的人。

晓寒卿晕头转向又开始找起了掩体。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祟，还是这酒后劲足，宋枝意脸颊酡色渐浓，行为也跟着越发大胆。

觉得镜中的晓寒卿好笑，也就噗嗤笑出了声音。

他被她安排好了似的，逗弄得团团转。

酒精上头，行为大胆后，宋枝意认知也越发感性，脑袋中装有的那一点点想法也跟着被无限放大。

曾经的晓寒卿看她，是不是也是如现在镜中的他一样，像个“小丑”。

宋枝意将镜子“啪”地合上，嘴角渐渐收起。

没了“S”型曲线的兜兜转转，取而代之的，是宋枝意埋头看路全速前进，嘴里也不得空闲的嘀嘀咕咕。

突如其来的走路风格变换，晓寒卿一时间又拿捏不准了。

是在哭吗？

晓寒卿不由得靠近几步，拉近与宋枝意的距离。

他越是这样，宋枝意心里越是烦闷，李临风今天说的一切明明都是晓寒卿所看透的。

没错，她就是个很拧巴的人，对恋爱那是又爱又恨。

纯真的爱情能带来美好，可孽缘带来的是无尽的深渊。

她家算不上是富贵人家，但从小那也是样样齐全，父母呵护备至，一路上算得上是顺风顺水，没受过什么挫折，所以，她就是很怕未知风险。

爱情又不是必需品，宁缺毋滥，于是单着单着便到了今日。

可能曾经还没如此畏手畏脚，但如今听多了看多了，也就想得多了。

从始至终，也许宋枝意潜意识里本来就没想开始这场恋爱，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上头和自我说服才有了决定答应的假象。

她觉得自己就是个“渣”女，只是在享受和晓寒卿的暧昧氛围。

她根本就给不了他想要的爱情。

想到这，宋枝意停住脚步，毅然转身，打晓寒卿一个措手不及，朝他步步逼近。

晓寒卿后退半步，直直撞到路灯杆上。

“晓寒卿！”晓寒卿拉着帽檐转身躲开，那下巴那嘴巴早在第一次见面，要遮也应该遮住这里。宋枝意就将其深深记在了脑袋中，怎么可能认不出他。宋枝意直接出手从后方将他帽子一把拉下，“拉这么低还看得见路吗？”

帽子落肩，露出晓寒卿凌乱的头发，额前的碎毛刘海半耷半扬的向后倒去。

还挺帅的。

宋枝意挥手指挥着：“那个，晓寒卿，你把脸撤过去点。”

晓寒卿闷闷点头，光听指挥不发话。

“你别在继续喜欢我了。”宋枝意苦口婆心开始劝告，“李临风可都招供了，你们说的没错，我就是有那个，什么来着。”

宋枝意翻起手机屏幕，忽然豁然开朗，将屏幕怼到晓寒卿脸上：“就是这个，恋爱恐惧症。”

划拉着屏幕，越看越觉得说的就是她，看着看着把宋枝意给看确诊了。

她突然瞪大眼睛，再一次将屏幕怼到晓寒卿面上：“原来我是回避型依恋。”

这次，晓寒卿眼睛可就没那么老实只看屏幕了。

宋枝意那么张漂亮的小脸蛋主动凑到他眼前，现在又像从前一样毫无顾忌的跟他聊天，刚吃完辣的小嘴巴拉巴拉在眼前一张一合，他在如何有定力，也忍不住去偷看她现在的模样。

因为看过，所以知道现在她会有多么可爱。

从脸颊至耳尖，宋枝意脸蛋粉扑扑的像个水蜜桃。

“你喝醉了？”

“胡说，我才喝了一杯。”宋枝意双手画西瓜似的比划，“这么多，还是这么多。”

反正没有。

她第一次喝酒，心里还是有数的。

见她这模样，晓寒卿心里又好笑又好气，李临风这样还没看出来宋枝意喝醉了吗？幸好给他打了电话，要不然……他不敢往下想。

晓寒卿盯着宋枝意出神，宋枝意被盯着发憷。

“你偷看我？”宋枝意直接一拳敲到晓寒卿脑袋上，她收起手机双手抱臂，仰着脑袋以一幅居高临下的模样教育他，“我不可能完全去信任一个人进入我的全部生活，可这社会就是恋爱后会牵扯太多，老实说，你骗过我，在我这信用分大打折扣。”

“我知道。”

“知道就好，那你别在跟着我了，昂。”

但转头一看路面漆黑，光影扑闪，宋枝意身子一仰，径直倒向晓寒卿怀中。

她就知道他会接住，接下来开始宋枝意的表演，眼皮合上，装睡着了。

话出口，刚刚还打肿脸充胖子，现在就反悔了，但她不好开口自己否定自己的威严啊，那能怎么办，当然是借着喝醉的由头，才能有点搞头啊。

“睡了？”

“嗯。”

“那得先站会，不然可要摔跤了。”

宋枝意一听摔跤，晓寒卿脱手瞬间，她乖乖站在那里。

晓寒卿沉下身子，蹲在她身前，将她手臂环上他的脖子。

然后很绅士的将她驮在他的背上。

宋枝意身子在装睡片刻后，眼睛就黏黏糊糊的睁不开眼，现在更是下巴有了他宽厚的肩膀作为支撑，稳稳托着她的脑袋。

她嗅到他脖间好闻的木质香，香香软软的像踩在木棉花上。

“你喷香水了？”

晓寒卿轻声应答：“出门前洗过澡。”

“哦～”宋枝意下巴在晓寒卿肩膀上戳戳点头。

发丝来回拂过晓寒卿的脖颈带来丝丝痒意，他歪头，轻蹭上宋枝意的脑袋：“不是睡了吗？”

“现在睡熟了。”宋枝意立马耷拉四肢，安心地在他肩膀上睡觉，她自觉自己演技超群骗过了晓寒卿，半睡半醒中，她喃喃自语，“晓寒卿，你真的不要在喜欢我了。”

晓寒卿眼神扫上她落在耳边的呼吸，忽然笑起，喉结在阴影中滚动。

“我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