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阵时小姑娘们见母亲杀匪徒,不觉得有什么,只盼着母亲别受伤,打赢他们。等到匪徒死的死、伤的伤、跑的跑,已经明白生死的贤娘等人的脸色开始发白。
姚善把鞭子放回抽屉,姿态随意地坐在柜凳上,扫了眼小姑娘们的脸色,心里明白此次当着她们的面杀人,把她们吓着了,但她并不后悔这么做。她又不打算把女儿们养成娴静文弱的千金,再把她们嫁给男人做个表面光鲜的贵妇人。她要把女儿们养成狼,就需要早日用铁与血来喂养她们,这不是偶然为之而是个开头,她们需要接受这些。
“唐太宗曾言: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姚善倒了几杯茶,分别递给小姑娘们,“实际上畏威而不怀德的又岂是夷狄,世间之人几乎皆是如此。”
说完这句话,她没再继续说什么,而是和小姑娘们讲起了“女娲神的故事”:“某个世界从诞生之日起就很荒芜,很久之后天地孕育出第一个生灵名女娲,她生来有翅有角有鳞有利齿,她吐息天地便有了云雾、她落泪天地便有了雨雪,她剪断头发扬于大地,世间便有了草木……”
这是她那个世界的女娲神的故事,和这凡界的传说很不一样。
小姑娘们听得渐渐入迷,暂时忘了方才的血腥。
“她用自己的翅羽和血做出朱雀,用角和鳞甲做出青龙,用利齿做出白虎,用指甲做出玄武。她命她们掌管四时和四方。之后她又用自己的血肉做出像她一样有两条胳膊两条腿的'人',但是用血肉太痛了,她便换成了泥土和水。做完这些女娲便睡了过去。”
“女娲血肉做成的'人'最初自称'娲族',而泥土与水做成的人称她们为'神',称自己为人。后来人族生了贪心,想要获得娲族的神力,便想尽办法追捕或猎杀她们。大部分娲族被人族欺骗而被捕获,余下一小部分娲族逃去了北之沃野,从此改称'巫族'。”
“人族怎么那么坏!”盼儿气愤地挥舞着小拳头,“娲族不是有神力吗?为什么不把他们全部杀光!”
“她们不忍心。而且人族和她们说,我们同你一般皆是母神子民,你们不能仗着神力屠戮我们。”姚善笑着伸手摸了摸小女儿的脑袋,继续讲下去,“虽然人族窃取到一些力量,可惜终究不能长生。人族死后魂不灭欲不散,于是化为魔为祸世间。巫族怜惜世人,便在北之沃野辟出幽冥之渊,引魔前来渡其轮回。”
“由于来北之沃野的魔太多,之后世人便称之为魔域或魔界。在世人心里,魔域是灰暗的、血腥的、荒芜的,总归不是能正常生活的地方。其实不然。”她眸中生出些怀念,“魔域很美,四季分明景色瑰丽,日日有朝霞和晚霞,有森林有原野有河流……其中最大的一条河名叫血河……”
“啊!”容娘和霞娘惊呼,“里面都是血吗?”
“不是。”姚善忍不住笑着摇头,“名叫血河是因为河水像流淌的血色红宝石一样漂亮。”
“母亲,那巫族呢?”贤娘不关心血河,只担心巫族,“那么多魔占了他们的北之沃野,他们没事吧?”
“没人知道她们后来经历了什么,只知道北之沃野变成魔域之后,她们就销声匿迹了,很少出现。”
慧娘好奇:“巫族人长什么样子呢?”
姚善回想了一下她见过的巫族女人:“没什么特别的,高矮胖瘦幼少中老都有,总而言之和女人一个样子。”
“她们也会老也会死吗?”玉娘有些惊讶。
“她们会老不一定会死。巫族女人一百二十岁时便会很快变成三岁的幼女重新生长,如此周而复始。直至她们决定生育,生育之后就会如人一般自然老去死亡,下一代会继承她们的巫力,成长为新的巫女。”
贤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们只生女儿吗?”
“是,她们生育和普通女子不同,她们不需要男人,所以只会生女儿,以保证巫族血脉纯粹。”
“好想和她们一起生活啊。”容娘小声感叹。
随后小姑娘们又七嘴八舌问了些关于魔域的问题,比如魔长什么样子啊?魔吃什么啊?魔域有没有首领啊?……
姚善实话实说,魔长得千奇百怪,有些类人有些类兽,吃什么也各不相同,有些食人血肉有些吃人魂魄有些吃其他魔。首领不少,有十几个,不过后来都被一个女魔给斩了。
“哇!那个女魔好厉害!”盼儿双眼发亮,“她最后一统魔域了吗?”
姚善伸手摸了一把小女儿的脑袋,笑道:“当然!”
故事讲完,小姑娘们也把之前劫匪的事忘得差不多。不过当晚,姚善还是吩咐魏嬷嬷煮了壶安神茶给她们喝下。
接下来几天,姚善等人又遇到了两拨劫匪,人数都不算太多,她带着侍女和护卫下场将劫匪收拾了。
连着两次实战,侍女们虽然受了点小伤,但已经能做到临阵不惧,悍勇初显。
小姑娘们见了几次打打杀杀的阵仗,很快也习以为常面不改色。
等到六月初八这天,她们终于到达招县。
孙宏和招县知县交接完后,众人便搬进了县衙。
他上任第一天就赶忙写了封关于赴任途中剿匪的题本递上朝廷,顺带将路上卫所“协同剿匪”也提了一下,毕竟在当今官场不能一人吃独食。
姚善对此并无异议,孙宏就算如实上报,朝廷也不会把这份军功算在她头上,也就依照内命妇封她个诰命。她对这个也没兴趣,她只要财物赏赐。
原身自十七岁嫁入安宁伯府,十几年间贴补进去一多半嫁妆银子。姚善来到此地,将所有首饰、不用的瓷器以及铺子私宅变卖之后,手中总共也才五千多两。
这五千两养五百个兵都养不起,一个登州府都打不下来,更别提逐鹿天下了。
所以现在最要紧的是赚取钱财。
对此姚善早有打算,她坐在府衙后宅收拾出来的书房,叫来魏嬷嬷和吕忘儿,命她们去找人牙子买人。
“挑十来个看着灵巧的女子,要十五岁以上,人牙子那里如果人数不足,你们就去找找勤快肯干的寡妇。”她神色认真,“顺便找牙人买几顷地。五日之内办下来。”
“支取银钱写个条子,列明支取人、用于何事、银钱多少和支取日期,按上手印交给姚缨。”姚善交代完魏嬷嬷和吕忘儿,转头看向侍立于身侧的姚缨,“以后支取任何银钱都这么办。你也要拿出一个账本,专门记录支出的银钱。每支出一笔钱,你和对方都要签字画押。”
姚缨、魏嬷嬷和吕忘儿急忙躬身应下。
“你们需记住,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她看向坐在旁边的女儿们,仔细教导,“做任何事都不要怕烦,事情做得越细致,越不会出错漏。”
“也不要疑虑某些举措是否不信任下属,办事不依靠信任,而依靠规条法度。”
“孩儿明白!”贤娘等人齐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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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着急,慢一点,稳一点,脚不要踩砖太用力,小心别崴脚。”姚善提醒练习走桩的众人。
住到府衙第二天,她便着人在院子里钉了一溜十二个膝盖高的细木桩,又找来一摞子青砖,给小姑娘和侍女们练习走桩。
先命她们跳起来双腿交替踩细木桩,熟练之后将青砖侧立起来围成圈,令她们踩着青砖侧面绕圈走桩。
“两臂可以微微张开,试着保持身体平衡。”姚善站在一边儿,“这不是扎马步,不需脚生根一样钉在底下,脚步要轻盈要稳……对就是这样。”
魏嬷嬷和吕忘儿从院子外进来,上前禀告:“奶奶,人已经带过来,就在院子外面,您要不要看看?”
姚善点点头:“把人带进来吧。”
魏嬷嬷随后将人带了进来,十个女子站成两排,低着头,不甚齐整地向姚善躬身行礼。
姚善看着这些女子虽然一个个瘦巴巴的,但身量还凑合,也没说什么场面话,只吩咐魏嬷嬷将她们送去新买的庄子上,跟马宝良和马保田俩兄弟去学木工基本技法,让他俩五日之内把这些女子都教会了。
魏嬷嬷应是,随后将人带了出去。
“对了,你也跟着去庄子上住些日子,她们学木工之余你教她们认些简单的字。”她交代吕忘儿。
“奶奶,我有个不情之请。”吕忘儿看了眼正在练习走桩的小姑娘和侍女,有些不好意思道。
“但说无妨。”
“三妞才两岁,刚开始学识字,我想带去庄子上教导。”
姚善点头:“当然可以,你的养女怎么安排都是你说了算。”
吕忘儿看了姚善一眼,继续道:“大妞二妞已经懂事,我想把她们留在府里,跟着您学武读书。”
“可以啊。”姚善笑了一下,“正好和盼儿做个玩伴。”
吕忘儿大喜:“谢奶奶恩典!”
姚善摆摆手:“习武苦累,你别心疼就好。”
“我心疼什么,人生在世哪有不吃苦的,您肯教她们那是她们的福气!”
“既然要正经习武读书,名字要正经取一个。不能大妞二妞的这么叫着。”姚善提醒她。
“请奶奶赐名。”吕忘儿急忙接话。
“那是你养大的孩子,你自己想。”姚善瞥了她一眼。
吕忘儿低头沉吟:“可是我不知道她们姓什么……”
“她们虽非你的骨血,但是你的心血。”姚善叹道,“理应冠你之姓,承你之名。”
吕忘儿猛地抬头看向姚善,眸中立时生出雾气,察觉自己的异样,她又急忙偏过头,匆忙行礼:“我回去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