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床风波》

“雄父。你能帮我把禅元打一顿吗？”

温九一唯一的孩子，大名阿洛伊，小名金桔，双手合十，做出许愿的样子，“拜托啦！雄父，你帮我把他打一顿吧。”

温九一不太愿意插手小一辈的事情。严格意义上说，他只承认嘉虹是弟弟温格尔唯一的孩子。其余三个孩子每见一次，温九一便会忆起一次自己的失职：他当年默许那些人将弟弟藏起来，免于被寄生体吃掉的后果。

只是，他没想到那些混账东西真什么措施都不做，直接把温格尔丢进去。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温九一都不知道如何与那三个孩子相处。他惯例板着脸，做自己的事情，年节时尽到一个亲戚的责任：

不插手。不多嘴。不管闲事。

除非他必须出场。

阿洛伊就不一样了。他是个活泼又爱凑热闹的孩子，与恭俭良关系很好，得知恭俭良和平平无奇的雌虫结婚后，山崩地裂般难过好一阵子。温九一和阿列克被迫听了很多那个雌虫的坏话。

什么油腻的普信雌，什么嫉妒心满地乱爬的阴暗蝉，什么克扣兰花资产的抠门大龄雌虫云云……

阿列克听得哭笑起来，“小金桔，禅元哪里有你说得这么差？”

“他就是！那么差劲！”阿洛伊蹦到床上，已经结婚的雄虫气得不回家，“雌父你也帮他说话。我要生气了。他到底哪里好，你们一个两个雌虫都帮他说话。”

温九一：“床要塌了。”

阿洛伊把脑袋埋在被子里，两眼泪汪汪看着雄父。“雄父，你一定会站在我这边的吧。明明是我先约兰花哥哥出去玩的，那只蝉居然把哥哥骗走了！他就是故意的！”

温九一不理解阿洛伊为什么老掺和小夫夫的事情。

他道：“你的雌君雌侍还不够你折腾？”

“他们都在搞事业。”阿洛伊说起来又是生气，喋喋不休坐在床上和双亲告状，“天知道，我要在社交场上帮他们多少，这个审批……还有那个前线物资……他们要是最后没给我搞出名堂。哼哼。”

温九一已经懒得管自己的雄子了。

他现在就一件事情。

“从床上下来。”

“不要。”阿洛伊撒娇，“雄父你这床也太硬了吧。你和雌父做得舒服吗？”

温九一撩起袖子。阿洛伊熟门熟路卷起铺盖，滚到雌父阿列克背后，“我又没有说错。我上次去边境，你和雌父还直接睡车里。冰淇淋车就那么点大，怎么可能舒服。”

温九一觉得不管到几岁，他都能把自己的崽揍一顿。

以前，他按着阿洛伊的脑袋教崽做作业，后来每天都在抓阿洛伊的早恋对象。好不容易熬到阿洛伊结婚，又被迫和崽通讯，聆听“雄父，谁谁欺负我”“雄父，谁谁和你有仇，我把他搞了。”“雄父，我把谁折腾了一番。”

“阿洛伊，你已经是大孩子了。没必要什么都和我说。”温九一又欣慰又头疼，“我相信你能处理好的。”

阿洛伊道：“啊？能处理好的我早处理好了。雄父，我是来和你报备处理不好的事情啦。哪天我要是被这些仇家暗杀了，你要帮我把他们抄家，一个活口都不能留，蛋黄都得摇散黄。特别是那个安东尼斯！”

温九一沉默了。

某个瞬间，他怀疑是什么阿莱席德亚的犯罪基因在崽身体里觉醒。无论阿列克换什么方式安慰他，温九一都觉得自己的崽某天会以“班”为单位向自己介绍仇家。

“你不要太折腾。”

“不折腾怎么搞钱搞权？”阿洛伊义愤填膺，“争权夺利这件事情不是他们死，就是我死！”

这件事情上，温九一说不过崽。

他主动离开权利中心，为复仇不惜入赘圣歌家。权利与报仇之间，他早做出选择，他现在更困惑雄子为什么要管到他的床上？

“行军床有什么问题吗？”温九一冷冰冰解释道：“阿列克，难道你睡不习惯吗？”

阿列克：？

他看着执意要给双亲换最贵大床的雄子，再看看身边黑着脸的雄虫，下意识开始端水，“我早就睡……”

“雌父。”阿洛伊严肃打断施法，开始自己的话疗，“10平大床，随意翻滚，各种姿势都能适用，自带震动和恒温功能，还能局部抬高，记忆回弹。您真的一点都不心动吗？”

！

阿列克板着脸，咳嗽两声，“温琹。”

温九一完全不理解。他有种该死的古板，那么一大串宣传词，落在他耳朵里全都是“骄奢淫逸”。不过看着阿列克向往的表情，他还是愿意做出让步，“10平太大了。谁家会睡这么大的床。”

“禅元就买了啊。他还买了四张，把整个房间都铺满了。”阿洛伊比划道：“雄父，你想想禅元都享受起来了。你干嘛还要辛苦工作？你也到了享受的年纪啦。”

温九一拒绝退休。

他这些年也没存下多少钱，基本全砸到研究和杀寄生体里——当然钱是其次，温九一已经将猎杀寄生体作为此生的事业，他和寄生体只能有一个活着，在寄生体没有完全死绝之前，他永不退休。

“给你雌父买一个吧。”温九一道：“不准丢掉行军床，好好的丢了干什么。”

阿洛伊转头看向自己的雌父。有些话阿列克说不出来，就由他来说。

反正挨一顿打是打，两顿打也是打。

“雌父又不是想要自己睡。”阿洛伊叉腰教育道：“雄父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那么不懂风情。10平大床就是要两个以上躺上去才好啊。”

温九一：……

他很想教育“你小孩子懂什么”，但论性.经验，阿洛伊才是一家三口里最丰富的。雄虫就没有安静下来的一刻，十岁就开始到处交朋友尝试亲嘴，忽悠雌虫帮自己写作业。

温九一捂住额头，强烈克制教育孩子的冲动。

“你出去。”他命令道：“我和你雌父商量一下。”

阿洛伊嘴上说着“好啊好啊”。出门就速速下单10平大床，不给雄父雌父任何商量余地，除此外，他还按照自己的享受程度给雄父雌父配置最好的东西——虽然，他猜雄父又要逼逼赖赖什么“骄奢淫逸”。

放屁！

辛苦战斗大半辈子的军雄消费一下，叫什么“骄奢淫逸”？他雄父就是脑子给军部雌虫教坏了，才那么死板！阿洛伊怀疑雄父雌父相处大半辈子，正儿八经的约会都没有处一回。

对比下，暴打禅元都得让一让。

先从床开始，让雄父学会享受生活。

至于雌父能不能说服雄父？阿洛伊持有怀疑态度。他雌父有时候挺没主心骨的，雄父稍微强硬点，就跟在雄父的思路走。

事实差不多如阿洛伊所想，但细节上又有点差距。

“温琹。”阿列克可怜地喊了两声，一把年纪却显得不好意思，“阿洛伊也是一片孝心。家里不是说这段时间让我们回去休息吗？那张床我们在家里用用就好了，去研究基地肯定怎么方便怎么来。”

家里，毕竟是不一样的。

阿列克光听着“10平”，耳根子都红了。

温九一却觉得10平太大了，两个人根本没必要。不过在家里，他也没什么反驳的想法，嘴硬批评道：“他每天都在想什么。”

“雄虫嘛。最近也没什么事情要他出面。”阿列克挽起温九一的手，亲昵道：“反而是你，一点都不像普通雄虫。”

温九一就没把自己当普通雄虫过。

他道：“金桔要是闲，跟我出去跑几圈就不闲了，整天打扰恭俭良和禅元过小日子……有他这么当弟弟的吗？”

阿列克终于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他关心小兰花才这样啦。”

“我看禅元挺好。”温九一评价道：“除了懒，没什么大毛病。”

不过换床这件事情，温九一松口了。

当天下午，10平大床就到达他们现在居住的宅邸。阿洛伊率先拆开包装，指挥家政机器人铺上被褥，给雄父雌父推荐睡衣，“雄父。看，这是雄虫专用的睡衣。穿上特别软，一点异物感都没有。”

温九一穿上，感觉没穿衣服一样。

他评价这就是最大的异物感。

“我习惯雌虫的衣服了。”温九一道：“给你雌父穿吧。他穿了舒服就好。”

“雌父那我早准备好了。”阿洛伊道：“和雄父这件是配套的情侣装。”他这时候倒是不害怕雄父的冷面，撒娇半天哄得温九一套上睡衣坐在床上。

柔软的面料，适中的弹性，超出寻常的舒适。

温九一却有种享受不了好东西的奇异感。

好几次，他想要从床上离开，又止住步伐。和温九一不同，阿列克更容易接受这些奢华又夸张的东西。他很快学会在床上打滚，熟悉如何控制这张10平大床，“温琹。温琹。我们来试试看吧。”

阿列克热情道：“你不喜欢吗？”

温九一抿着嘴。

阿列克神色有些不安，“你真的不喜欢吗？”

“没有。”温九一回答道：“我只是不适应。”

他不太习惯享受生活。温九一的童年是由汗水、药剂和同伴的尸体构成的，他生来就是为了战斗和研究。在他充满光明的青年时期，又一夜之间失去所有亲眷，至此温九一开始无休无止的复仇。

他的复仇并没有随着敌人的分崩离析结束。

他要的是这个种族灰飞烟灭。

“休息是为了更好的战斗。”阿列克环抱住自己的雄主，不断安慰道：“如果不适应，我们就回去。温琹。我也更喜欢冰淇淋车。”

温九一深呼吸，忽然发现雄子赠送的睡衣上另有洞天。从特定的视角看，睡衣上的布料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双方肌肉的走向一清二楚，关键部位又若影若现。暗处的花纹更起到某种不可言说的装饰性作用。

不用想，温九一肯定自己身上这件也是差不多的设计。

他忍住暴打孩子的冲动，说道：“阿洛伊会伤心。”

“天啊他都这么大了。”阿列克捂嘴，“我还以为你又要打他。”

“他才不怕我。”温九一头疼道：“就是仗着你宠他，到处折腾。”他埋怨孩子的样子和最普通的家长没有区别。阿列克前面还专注听着，偶尔插入几句，后面也加入说悄悄话的行列。

逐渐，空气中细碎的话逐渐被亲吻所代替。

床晃动起来。

*

第二天。

阿洛伊大摇大摆上门，手里还提着刚买的早餐，“雄父！雌父还没起床吗？”

温九一：“……你很闲吗？跟我出门跑两圈。”

阿洛伊装作听不到，哈哈自说自话，“哎呀。不愧是军雄，体力真的很好啊。雄父。啊。干嘛又打我。我又没有说错，军雄就是体力好。”

温九一嫌弃极了。

这要不是他的孩子，他早把人收拾收拾丢出去了。这一刻，他甚至和禅元共情起来，觉得自己的崽格外烦人。

“找你的雌君雌侍去。”温九一赶人，“不用孵蛋吗？你怎么这么闲。”

阿洛伊自动过滤不想听的话，直奔主题，“雄父，床舒服吗？我听说军部那边又给你派活啦？哎呀，你休假都不能好好休息了。”

熟悉的话术。

温九一：……

温九一：“有话直接说。你要往我手底下塞人？”

“什么嘛。”阿洛伊极力推荐道：“雄父难道不想要和雌父多相处一会吗？不想一起出去玩吗？不想去各种美景里卖冰淇淋吗？雄父，你一把年纪了要学会休息……把军部那份工作退掉吧。”

温九一觉得莫名其妙。

“我和你雌父天天待在一起。”他道：“加班也在一起。”

“所以雌父昨天看到10平大床才惊喜。”阿洛伊指责道：“雄父，你要学会享受啊。刚好，我这边有人能做这件事情。雄父~就当帮我这个忙啦。你这件事情放手啦。”

“你推荐谁？”

“禅元啦。”阿洛伊虔诚道：“雄父，我别看我这样。我还是很看重亲戚关系的。”

温九一才不相信呢。

他倾向于自己的雄子要狠狠累死禅元——不过，禅元那个懒骨头也确实要锻炼。温九一在内心评估任务的难度，确认无疑后，默许雄子的请求。他道：“你不许故意为难人家。禅元只是懒了点，又没做错什么。”

阿洛伊打个哈哈，“知道啦。我就是给他多一点锻炼机会啦，这个年纪的雌虫不奋斗，难道坐山吃空吗？雄父，还有适合禅元的工作吗？”

温九一拉开抽屉，翻出大概50项工作，交给自己的雄子，“两周的量。”

区区50项。

其中，7份文书工作，近20T资料，一天整理两个，三天做完。35个实践性工作，不算难，要去大概81个实验地点，按照温九一的经验看，10天刚好跑完，赶路途中还能睡8个小时，相当优待。

最后8个任务稍微有点难，但又不算特别难，主要是零碎。温九一觉得这50项工作，两周时间已经很充裕了。

工作强度对年轻雌虫来说也刚刚好。

刚从远征军回来，正是奋斗的好时机。

“你说禅元买了四张那种床？”温九一道：“难以想象。”

翻身下床都要滚好久吧。

“人家可比你会享受呢。”阿洛伊掏出一把旅游门票，扇子一样打开，“雄父。这是我给你和雌父买的景区年卡。抽一张作为你们的约会地点吧。”

“让你雌父抽。我去洗车。”温九一冷酷无情，要不是昨天他真的和阿列克发出动静。阿洛伊都以为他还钟情那张硬邦邦行军床呢。

唉。阿洛伊在心里叹气，真不知道雄父雌父当年是怎么滚到一起的。

难以想象。

“得赶快把工作转交给禅元吧。”阿洛伊规划起来，“让军部把分配给雄父的活，摊给禅元，雄父才有时间去和雌父约会。”

禅元还年轻，年轻雌虫不奋斗等着混吃等死吗？

阿洛伊满意点了点雄父手中50项工作，觉得自己真是为禅元的事业添砖加瓦啊。

禅元以后升职还得谢谢他。

——前提是，能撑住他雄父的工作强度。

——别死在工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