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真是……”何乐听到这里实在无语,她简直不敢相信道貌岸然的丰医生居然如此之渣。“非非,我现在好像对他连最后一点同情都不剩了呢。”
“可是说实话我觉得他这样好幼稚啊!”燕知非说,“拉黑又有什么用呢?该面对的,迟早都要面对。”
何乐没有继续说话。
不知为何,虽然破案了,但她感觉心里似乎涌起了更多的迷雾。
按白雪莲所交待的,那之后她决定今晚一定要把之前计划了无数次的事情付诸实践。
她想趁丰强不备时——比如说,每次不应期那段时间,丰强几乎都会一下子睡过去——这时就可以给他来一个麻醉。
之后他也就任凭她摆布了。她可以慢慢地考虑,想怎么做都可以。她做好准备工作出了家门,回到那家小整形诊所的柜子里拿了各种麻醉剂和针管,都装在背包里。
刀剐油烹,什么都好。
不过当她怒火中烧地来到那个住了近一年的别墅门外时,冷风让她清醒了一点。仔细想想,她又一次退缩了。
不行……这个时间点,姚梓悠应该在家了吧。虽然没听到小宝宝的哭声,但就算宝宝睡了姚梓悠可能还没睡呀。
而且,明明找了个理由辞了职,现在又有什么理由来敲门呢?
……要不,还是……算了吧……
她在门口踱步踌躇之间,突然墙上一个音量不大的女声响起:
“验证成功。欢迎回家。”
门就自己开了。
白雪莲看着透着少许亮光的门缝,又看了看那方小屏幕上自己现在衰老的脸,呆了半晌不敢推门,站在原地几分钟没动。
听起来房子里面有什么动静。她凑近门缝,隐约听到丰强的鼾声。
……还能睡得着啊!?这个男人的心一定是铁做的。白雪莲不禁凄凉地想。
很快,她的愤怒和肾上腺素彻底战胜了理智。她终于推门走了进去。一楼的卧室门开着,但黑着灯。姚梓悠平时都是关门睡觉的。她低头看了看玄关门口姚梓悠的一双拖鞋,婴儿车也不在。
回头看,门后是丰强那个大行李箱,看起来整装待发的样子。
以前他长途出差都会带上。
她踮着脚向黑着灯的卧室走了过去。
姚梓悠不在床上。显然小宝宝也不在。
白雪莲从卧室门口转身,客厅灯黑着,月色下,黑色茶几上放着一张白纸。
她走过去蹲下看。
一纸离婚协议。
哦,就是那个贱男人说不同意签字的。但上面人家姚梓悠的名字已经签上了呢。
呵呵。
她突然觉得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天助我也。
此时此刻的她,就是复仇女神。
她戴上手套,蹑手蹑脚地上了二楼,走向鼾声的来源。
丰强睡得很熟,吸入式麻醉再加深度麻醉,她轻易就做到了她计划的最开始的部分。
甚至包括背着他下楼——居然比她预想的要容易。
曾经的体育委员,此时力拔山兮气盖世。
在玄关的置物柜上,车钥匙还在惯例的位置上。
当年丰强学开车时,白雪莲也要跟着学,但丰强说女人不适合开车,后来拗不过她才只好让她一起学。她平时练得不错,但她考驾照时却因为紧张没过,后面就陷入官司和负债中,再也没考了。
现在有几年都没开过车了,有点紧张。
后面就是一如刑侦队得到的线索碎片所拼凑出来的那样,她把丰强拖上车后座,然后戴了帽子,口罩,围上围巾。出车库时不太顺利,但好在响动不大,她终于驶离了小区。
无证驾驶了一段,等红灯的时候,白雪莲回头看着有驾照的那个人躺在后座,她感觉自己好像成了电视剧里的主角。
她突发奇想。
她开到了小诊所里,她把所有可以拿到的资源都翻出来,她决心让这个男人永远睡过去,再开车把他送到野外喂狗。
狼心狗肺,殊途同归。
“你们女人疯狂起来真可怕。”燕知非讲到这里忍不住评论了一句。
“……”
“好吧,咳、我是说,这个女人疯狂起来真可怕。”燕知非赶紧纠正。
手术台上,赤裸上身的男人,她伸手抚摸他的六块腹肌变得有点不明显的轮廓,一直摸到心脏附近。
第七根肋骨,最接近心脏的那根。
他说了,我对他来说,是刻骨铭心的。
她拿起手术刀划开了他的皮肤。
之前在丰强介绍她去的整形医院的那一年里,她实际只做过助手,自己没有真的动过几次手术刀。但现在她不在乎,反正这个男人再也不会醒过来,也不会有什么更糟糕的后果了。
她要把自己,刻在他的骨头上,让他灰飞烟灭也带着她的印记,让他做鬼也要记得她。
至于心……细想来,这个男人,哪有心?
“可是呢,等她后面发现丰强真没了鼻息,突然就又怕了起来。老于说,她说当时自己腿就软了,怎么都站不起来,怕得要命,更别说什么开车抛尸野外了。”燕知非和何乐已经走到一家夜店门口了,这个点,人声嘈杂,他提高了些声量。
在这么个地方讨论抛尸野外的话题,总觉得不太对啊。说到这里时燕知非心想。
“可能肾上腺素褪下去了吧。”何乐大声说,“所以说,女主角可不是那么容易,说当就能当的。”
“唔。总之她手足无措的时候,最后还是打电话给哥哥胡福平来救场了。白雪莲说藏在墙里面的主意是她出的,因为其实她当天去过那个健身房。
从丰强家辞职之后,她就在附近那个诊所继续做清洁工,早晚各去一次,白天都闲着。所以哥哥那天中午叫她去那个健身房搬纸皮运去回收站,她也就去了。”燕知非说。
“啊……即使小惠仔细看了监控,也不会想到居然是她……”何乐感叹道。
“嗯,但她说没让胡福平把丰强口鼻给封起来。说,哥哥肯定是认为要把口鼻封起来,冤魂才会被困住。不过宝叔那边也确认了,真正死因确实是窒息。”燕知非说完结论,和何乐两人一起陷入沉默。
“最终还是得真正爱她的那个人,才会来救她。”何乐突然踮起脚,凑近燕知非的耳朵说。
“……”燕知非呆了一下,侧过脸看着何乐脸上映出霓虹灯变幻的颜色,揣摩着这句话良久,没再说话。
两人双手都揣在自己的口袋里,肩并肩走进了何乐选的这家夜店。
进了夜店,何乐发现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吵。
不过燕知非告诉她,她选的这家确实属于相对安静的——而且现在这个点,还没到真正吵闹的环节呢。
燕知非其实是既喜欢热闹也喜欢安静的人,不过他知道何乐更喜欢静,所以平时两人出去玩时,他都不会选择太吵的地方。
何乐观察了一下,店里的女性多数穿着比较贴身的衣服,男性则是休闲风居多。她和燕知非这样两个穿着风衣和冲锋衣的人在这里面显得格格不入。
燕知非选了吧台座,叫了两杯喝和食物。
第一次近距离看着调酒师的花式表演,何乐盯着看了好久,显得兴致勃勃。燕知非则在一旁偷瞄何乐的侧脸。
留着小胡子和长发的外籍调酒师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做了个Come here的手势,俯身跟燕知非耳语了一下。
只见燕知非点头。
“他跟你说什么?”何乐好奇地问燕知非。
“他说,第一次看我带女生过来,要送咱们一杯!”此时夜店的音乐声大了起来,燕知非不得不提高声量回答。
何乐愣了一下,然后又回头继续看着调酒师的表演。燕知非感觉似乎能从她嘴角看到一丝微微上勾的弧线。
只见调酒师拿着不锈钢调酒杯上下摇晃着,冰块撞击的声音让他手中的调酒杯就像摇奏乐器一样。
看调酒师先后拿起了好几瓶酒,每个玻璃瓶子形状都不同。
有棕色的,有彩色的,也有无色的,让她想起那些中世纪教堂的玻璃花窗。
几种神秘的液体按照神秘的顺序进入那个有趣形状的调酒杯,经过冰块的洗礼,然后变成更神秘的液体,顺着吧匙注入酒杯。
很快,两杯鸡尾酒被调酒师分别推到在两人面前。
一杯碧绿如翡。
一杯艳红似火。
燕知非向调酒师点头致意,侧头给何乐介绍,“绿的这杯,叫Japanese Slipper,就是日本木屐。里面主要是蜜瓜利口酒,君度还有菠萝汁。”
“那你这杯呢?”何乐指着红得耀眼、周边还装饰了一圈玫瑰花瓣的那支斜口笛型香槟杯问道。
“烈焰红唇。里面有伏特加,苦艾酒,可可酒还有鲜奶油。”
“这么火辣的名字……英文原名叫什么?”何乐看着杯中那对比鲜明的红白双色漩涡笑了。
“……”燕知非两根手指捏着从酒杯中拿出的糖渍樱桃,低下视线,把嘴唇凑到何乐耳边,
“……Flaming Sex……”
最后的单词说得特别小声,但很确定带着他的吐息的单词肯定传进了何乐的左耳。
因为燕知非看到何乐本来贴着他的肩膀立刻缩了回去,拿起她自己那杯翡翠色的、被露珠满满覆盖的倒三角形马天尼杯开始喝。
燕知非把手中沾着白奶油的红樱桃放进嘴里,也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满满甜蜜的液体充盈了他的喉咙,似乎一直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
现在鸡尾酒表面的红唇已经被他亲吻过,他舔了舔沾在唇侧的鲜奶油。
然后他看着何乐那个马天尼杯子上装饰的糖渍樱桃出了神。
看起来……还没有乐乐的嘴唇红呢……虽然乐乐好像从来不擦口红……
他开始想象她的红唇上沾着白奶油的样子……
在酒精的作用下,燕知非感觉有点热起来了,他起身脱下自己的冲锋衣。一位穿黑马甲的侍应生走过来帮他拿去挂在吧台转角的衣架上。
过了一会儿,另一位侍应生先把小食端上来了。
小食冷热各一份。
牡蛎子弹头,用三个烈酒杯装。
黄金炸薯角,配了三小碟蘸酱。
何乐现在也开始觉得热了,她起身把风衣脱了,里面是一件她常穿的蓝白条纹衬衣。
侍应生适时地走过来接走了风衣,她伸手把领口的扣子又解开一粒,又卷起袖子,饥饿的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食物。
薯角初炸后裹一层马苏里拉芝士再复炸,呈现出一种美妙的金色。旁边是番茄酱,泰式甜辣酱和塔塔酱。
油炸淀粉类的香气吸引了何乐,她看着薯角好像很烫的样子,正想拿叉子,燕知非却伸手拦住了她。
“乐乐,等等。”燕知非说,“先试试这个冷的。”他指了指另一个长方形的陶瓷器皿。上面三个小小的烈酒杯一字排开。
通常用来装龙舌兰的那种。
“这是什么?”何乐闻言仔细看那三个小玻璃杯,才发现原来杯子里装的并不是液体。
“Oyster Shooters.牡蛎子弹头。”燕知非用一种异域风情的男低音介绍道,“三杯,三种口味。”他翘起一边的嘴角和眉梢,露出了神秘兮兮的笑容。
每一个1.5盎司——也就是大约45毫升的小烈酒杯里,都装着一颗硕大的新鲜牡蛎肉。
红色,加了塔巴斯科辣椒酱。
黄色,加了芒果碎和柠檬汁。
绿色,加了青酱和现磨山葵。
每颗牡蛎肉周围还堆了些泛白的碎冰碴子。
燕知非正要介绍具体的口味,看着何乐惊异的目光,他突然有了个想法,于是又闭上了嘴。
何乐正在仔细看着那一排三枚牡蛎子弹头。
那些光滑的乳白色牡蛎肉上,隐约闪烁着肉粉的光泽,三种颜色和质感的调料还在随着化冰慢慢地淌下去,看起来像是先给软嫩的主角们穿上特别的衣服,然后再一点点脱下。
牡蛎肉最外那一圈有点独特的、带着褶皱的黑褐色外套膜,此刻看起来有种说不出来的张力,就好像随时要扭动着冲出酒杯,急着让舌头感受它们的滋味。
何乐忍不住拿起红色的那杯牡蛎子弹头对着光线细细端详。烈酒杯的透明杯壁折射出的光,完全点亮了她的食欲。
她还从没生吃过牡蛎,也就是所谓的生蚝呢。以前吃的都是碳烤或者清蒸什么的,总之说是生蚝,其实都是熟的蚝。
不像于勒叔叔他们那样,真的是生吃。
一旁的燕知非则拿起绿色那杯示范——只见他举杯齐眉,又微微放低了手靠近唇边,闭眼张口抬手,一口闷。
这动作一气呵成,看得何乐愣了一秒。
接着她也学着燕知非的样子,来了个一口闷。
然后两个人同时瞪圆了眼睛看着对方。
何乐是想表达——这个世界上居然有这么神奇的食物!
也太好吃了吧!
牙齿咬下去,嫩滑的牡蛎肉在嘴里迸发出的味道,就像是从法国西南海岸吹来的风。冰凉的汁水在一瞬间包裹住舌头,最开始还能抵御来自塔巴斯科辣椒酱的强烈灼烧,但持续不了两秒,味蕾就放弃抵抗,吟唱起了冰与火之歌。
啊……真不舍得让那团柔软鲜嫩的物体随着鲜甜酸辣的汁水滑入喉咙啊……慢一点……
相遇恨晚。
但燕知非则是想表达——我的天啊我要被呛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嗷嗷嗷嗷嗷嗷嗷!!
咳咳咳咳咳咳咳!!!
塔巴斯科辣椒酱让何乐本来就开始泛红的脸一下子加了一层红晕。
而另一边,燕知非的脸则是被浅绿色的山葵酱,也就是很多人称之为绿芥末的调味料刺激得通红。深绿色青酱的柔和此时并没能缓解他喉咙深处的痉挛。
忙碌的调酒师偷空看到这两个红着脸的人在四目相瞪,笑了。
又给他们俩提供了两杯冰水。
他想,刚才给这两人的那两杯饮料里面,多送的一个shot,看样子有助攻效果呢。
现在只剩下一杯黄色的牡蛎子弹头。
前面燕知非并没有专门介绍每一个味道,而他们分别又都有相当刺激的体验,所以何乐觉得最后一杯想必也是某种风格的辣。
燕知非和何乐盯着最后一杯牡蛎子弹头,默契地准备猜拳来决定它会射向谁的嘴。
“——你输了!非非!”何乐忍不住得意地笑。此时她好像开始有点晕晕的,感觉周围音乐的声音越来越大了,扬起的嘴角完全不能放下。
原来夜店也是很有意思的地方呢……她忍不住想。
“啊——好吧,”燕知非故作沮丧,“我来。”他伸手去拿最后一杯已经不太冰凉的牡蛎子弹头。
突然从旁边伸过来一条稍有点瘦削的手臂,抢了先手。
燕知非抬头定睛一看,原来是何悲。
“啊!悲贝你来啦!”何乐笑得很开心。原本她出发前只是给何悲留言了,说今晚跟燕知非出去吃。后来路上想想弟弟一个人回到家一定很累,干脆叫他一起来吃吧。于是决定好去哪家了,就给何悲发了定位。
燕知非拿起一个空杯做了个动作示范,何悲点点头,拿起黄色的牡蛎子弹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