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祈川脑子里也在想东想西,他调查了林知妧之前的过往,知她以前爱水泽川用情至深,心里总觉得有根刺。
【每次都是她主动,她也这么亲过水泽川嘛?】
林知妧始终闭着眼,而他则睁着那双精致的双眼,心里的想法越发扩大。
想起与水泽川的之前的对话。
“听闻七皇兄教过林家大小姐,是否对她格外在意呢?”
水泽川俯视着轮椅里的水祈川,扬起下巴,“知妧同我一起长大,为了我做了不少荒唐的事。我与她虽已解除婚约,但青梅竹马的情意仍在。”
水祈川抬眸看着他,眼神里尽是冰冷。
“如果哪日她回心转意,我会留个侧妃的位置给她,还请皇兄知晓我的心意。”
水祈川指尖泛白,后槽牙一刻没闲,但面上仍是云淡风轻,“八弟说笑了,这些话哪能轮到我来说。我只是沉迷琴道,她又颇有天赋,这才教过她几日,谈不上在意。既然你同她青梅竹马又从小定下亲,你若想挽回自然是要你自己去追……”
水泽川微微皱眉后又挑起,一副审视他的模样,“皇兄此话当真?”
后槽牙快碎了,“当真。”
“先生?” 水祈川回神。
“怎么了,又难受了吗?要不要躺一会?”
林知妧仔细看着她,“你脸色怎么这样,刚刚还好,这会子怎么越发没有血色了。等等,我去叫小白。”
“不用叫他,我无事!”
“无碍!无事!那什么才叫有事呢?先生,你不愿意说我也能看出来,你现在心里装了一堆事儿,浑身不舒服,对吗?”她指着他的胸口,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朝堂之事我自是无权知晓,我也不想知晓。但我希望,你不要把什么都放在心里,这会很累的。最起码,除朝堂以外的事你可以与我分享。就像我常常会同你分享心情,分享趣事,分享不开心。”
他心里那根刺似乎没有那么尖锐了,暖暖的感觉慢慢升上来。他抓住她指在自己胸膛的手,诚恳的说“我的身体太差了,对此我无能为力。”
他满脸的沮丧,“多想能回到儿时重新来过!”
没有这样一副虚弱的身体,没有这样疼痛无力的双腿,哪怕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也好!
她抱住他,非常的心疼。作为一个健全人,是感受不到他的苦楚的,这时候说再多都显得很苍白,只能用自己的所有的爱来温暖他。
他本应是天之骄子,所有皇子中最有能力的那一个,即便他现在也备受皇上青睐,但不难想象,他的每一步走的有多艰难。
水祈川抬眸看着林知妧,看到她泪眼汪汪的眼,敏感的他眼神变了。
他看不得那种悲天悯人的眼神,即使是他深爱的女人。
“你无需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嗯?”林知妧不明白。
反握住她的手此时松开了,他整个身子倾斜,想要把不远处的轮椅弄过来。
“我来!”
他没理会自顾自搬自己的腿,往轮椅上挪。
第一场雪下来之后,他便极少自己做过这件事。默言与乘风总会非常娴熟的帮他转移。眼下,他想凭自己的力量坐到轮椅之上,着实不怎么容易。
林知妧不知他想干嘛,亦不知要怎么帮他。
腰没有力气,胳膊也已到了极限,眼看下一秒就要栽下去林知妧抱住了他。
乘风破门而入来的非常是时候,“林小姐,我来吧!”
坐上轮椅后,水祈川脸色阴沉至极。林知妧岔话题,“先生,我最近做了许多新曲儿,可有兴趣听赏?”
还没等水祈川拒绝,林知妧开口对乘风道,
“乘风,我的琴在丝竹那,麻烦给我取过来。”
乘风抱拳称是,转身没了踪影。
水祈川唇色血色全无,双手也是惨白异常。看着这幅样子的林知妧忍不住想,他身体为何如此之差,如果自己懂医便好了,可惜她林知妧只懂乐。
“音律通五行,多听有助于身体和心情。我猜先生已然好久没有弹琴了。”
他仍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全然没有刚才的无助与悲伤。
【果然是个阴晴不定的性子】林知妧既心疼又恼火,最后无奈的摇摇头。
接过乘风递过来的阮,林知妧示意他出去等,她也不再对水祈川多说一个字。
阮的声音渐渐入耳,在她的弹奏下,这个易被忽视的乐器有了不一样曲调。
《紫竹调》属于徵调式,是养心的不二之选。在上一世,这个沪剧曲牌家喻户晓,各类民乐器都可弹奏,曲谱对她而言更是烂熟于心,手到擒来。阮的音色较琵琶而言甚为圆润,倒是能让自己静下心来。
一曲结束,她觉着心情好了许多,转头看了看轮椅上的水祈川,虽面色有所缓和,但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看样子还在生闷气。
【好!给他灭灭肝火,那就来个木音养肝乐《声声慢》】
“青砖伴瓦漆,白马踏新泥,山花蕉叶暮色丛染红巾。屋檐洒雨滴,炊烟袅袅起,蹉跎辗转宛然的你在哪里……”
最后一个音止,林知妧叹了口气,寻寻觅觅仍是冷冷清清,本想这一世有家人有朋友有知己,定能比上辈子过得简单开心。谁曾想,仍是身不由己。
“你为何叹气。”
水祈川摇着轮椅过来,面色已然正常了,看来传说中宫商角徵羽中的角调式能养肝是真的。这气包子都不气了呢!
“我只是感叹,寻寻觅觅最后仍是冷冷清清,太过悲惨觉得可惜罢了。”
“先生,此曲如何?”
“嗯!”
“嗯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很不错。”
听了这两首曲子,竟能让他暂时忘却心中苦闷,似乎人能静下来了。
“不错,何名。”
“这个是紫竹调”她又弹了几句,“第二首叫声声慢。”
“都是你自己做的?”
“一半一半吧!”用阮弹出来且算她的吧。
林知妧又弹唱了几首,她把中阮当民谣吉他用,不仅毫无违和感,而且觉得十分得心应手。若有朝一日她能回去,把在这里苦练的曲子全部录下来上传到自媒体,会小火一把也不一定呢。
吃了该吃的,弹了想弹的,说了不该说的。
是时候回去了!
“先生,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水祈川点点头,直勾勾的看着她。
“这南苑你可随时来,我一有空便来……”
她笑答,“好。”
“你的音律五行很有意思,曲谱可能给我一份?”
“还没有写成谱,等我闲下来会写成琴的文字谱。”
“好”他点头。
林知妧转身要走,水祈川拉住她的袖子,“妧儿,对……”
“不用说这些,你没做错什么。”
她蹲下来趴在他的腿上,“我这个人天生喜欢自由,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总有人跟着我还是觉得很不舒服,即使那是为了保护我。”
她拍拍他的腿,“如果你觉得他们跟着我你能心安,我愿意用这份不舒服换你的心安。”
他抬手抚摸她的头发,她并没抬头去看他的眼睛,只是说,“先生,这些都是小事,开心快乐才是大事,还有,你现在的最紧要的任务是养好自己的身子,勿多思勿多念,有空了就弹弹琴!”
她话音刚落,忽然搂住他“先生!”
她深吸一口气,心里默默念【别让我等的太久】
“我走了!你不要太想我啊!也不能不想我啊!”
他又笑了。
“再见!”
那日之后水祈川撤回了保护她的影卫。
未出正月京师又下了场雪,虽下的不大,但天气仍然很冷。下雪的日子里,水祈川连上朝都不去了,他称病在王府休养,其实已悄悄搬去了南苑。
南苑恢复了往日的烟火之气。默言和乘风为了掩人耳目轮流在王府值守。这导致二人完全没有了见面的机会。默言倒是没觉得什么,乘风则整日提不起精神。
默语成了先生与小姐的小信使,无法见面的时候,两个人便互通书信,有时寥寥几句,有时长篇大论。林知妧又有了谈恋爱的感觉。
春天的气息越发浓了,林知妧想去郊外踏青。她知他多半不愿,还是不死心想当面问他。
“春天来了,草儿绿了,花儿开了,柳树发芽了,先生,咱们去踏青吧!到时我做好吃的青草团子,我们去放纸鸢好吗?”
水祈川正低头处理事务,“你若无聊便带上几个护卫,丝竹丝弦陪着你,我便不去了。”
虽已料想到答案,还是不免失望。轻轻叹了口气,没再提过踏青游玩之类的话。他忙碌起来眼里便没有其他,即便他在身侧,也感觉不到他的心。
“我到后院转转。”
他没反应,林知妧出了书房的门大步流星的往后院阁楼走去,站在二楼大口吸气。
不愁吃,不愁穿,不愁学费,不愁房租不愁水电不愁话费,不用一睁眼就愁钱的日子。怎么还是觉得力不从心,觉得憋闷喘不上气。
深宫之中的女子那日子更难熬吧!如果水祈川有夺嫡之心,自己会愿意跟随他嘛?
她自我否定的摇摇头。
那太可怕了,着实不敢想。那种日子和坐牢没什么区别!
天色渐渐暗下来,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回到水祈川的身边。以为过了这么久他应该忙完了,显然不是所有的“以为”都是正确的。
默言和一个黑衣蒙面侍卫在屋内,门是虚掩着的,她不经意的听到几句对话,“看来林大人渐渐倾斜到那边了。”
“原来以为他会站在中立,以现在的朝中形式来看,作为八皇子的岳丈,还是不能完全中立。主子,那接下来我们应如何?”
原先觉得不是自己应该在意的事儿便没在意,直到听到“林大人”三个字,又把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恍然明白了些什么。认真听着屋内的每一句,想知道是不是自己猜测的那般,可惜,等了半晌,都没听到水祈川说接下来的计划。
“小姐,主子请您进去。”这是被发现了……
“默言,我就不进去了,转告你家主子,我乏了先回去了!”
她转身回去,到了南苑门口也没见水祈川有什么挽留的话语。好不容易调整好的情绪一瞬间又跌到了低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