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晴空万里，阳光正好。
方芜借口去园子里晒晒太阳，随便找了个借口支开雪雁，将那一包麦粒拿出来见了光。
还好，没有消失。
饱满的麦粒依旧在阳光下散发着金光。
方芜舒了口气，接着就是没有来的欣喜！或许，她还可以为挨饿的那些人做些什么……
因为要留京，赫舍里氏这几日忙着买宅院，这镇国公府邸虽然挪一挪也够住，但女婿长时间住在岳丈家里，说出去怎么也是不好听的。另一头她还得去信告诉留在旧宅的管家，让他们准备收拾东西，等她这边都安排妥当了，再雇一队车马将他们接过来。
只是这京城虽大，但要在短时间内要寻到一处合适的宅子却没那么省事。
所以他们一家还暂时住在这潇湘馆，除了早上给爹娘请安，方芜也没怎么与其他人接触，这大宅子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幸好方芜是个宅女，如果天天搞活动恐怕她还更不适应呢。
她只安心呆在自己的院子里，每日读书写字，最多就是去云哥儿那里看看弟弟，反正表面上是挑不出错来。
林如海已经开始每日去当值了，这刚入职，他才发现这份差事，确实不简单……
林如海此次任职的总攒典与往常有极大不同，是朝廷专为解决此次雪灾带来的粮荒问题设置的新职位，大有改革之意。
自入关以来，朝廷虽说是主张满汉平等，自内阁到六部，每一职位都是满汉两族各一人，目的自然是促进满汉融合，上下统一。
但说到底这金銮殿上坐着的，是他们满人皇帝不是？所以暗地里，有些满族官员仗着自己是八旗子弟，自视比汉人官员更高一等，借此排挤欺负汉官的情况也屡见不鲜。
所以各处粮官们本身就有一笔糊涂账，再加上这么多年好日子过惯了的，哪里会将一个新来的攒典放在眼里？念在他是八旗女婿，不排挤就算是给他照顾了。
何况这林如海长得就是白面书生的模样，为官以来一直都是和和气气的，一副儒官的做派，嗯，让人看了就难免觉得他很好惹……
巧的是，林如海的直接上级，居然是贾政。
贾政接过眼前这年轻人的授印，检察确认无误后，拱手见礼寒暄一番，就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提笔办公，动作行云流水，好似手边的公务十万火急一般。
林如海被这一套迅速的动作整得有点懵，这寒暄来得太快，快得像龙卷风？
他摸了摸鼻子，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桌子上摆了一摞摞的折子和册子，都是关于大清国粮食征收方面的账面记录，林如海大致翻看了一下，发现不知为什么，这些资料本来该是有按年份顺序分类的，现在却都成了乱糟糟的一团。
不过没关系，他从来不缺的就是耐心。
林如海亲自一本一本的分类整理，埋头苦干一上午，连口茶水都没顾得上喝，终于将这一桌子乱七八糟的资料给分类整理完毕。
贾政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年轻人，心里暗暗点头，如果此人能拉拢到自己这边，倒是大有助益，如果不能……
全神贯注一整天的林如海终于从那堆折子里抬起了头，对面的贾政也刚巧准备下班，两人一道往宫门外走去。
“林大人果然是大清不可多得的人才啊！这才上任第一天，就将以往的那些旧账整理得井井有条。”
林如海心下一转，只谦虚道：“下官也就擅长料理这些琐事，比不得大人总揽全局，运筹帷幄。”
听到这恰到好处的奉承，贾政捋了捋胡子，笑了笑接着道：“不知林大人今日收获如何？可看出什么眉目来？”
这话看似是随意关心一问，但林如海的直觉告诉他自己，怕是没那么简单，他内心斟酌一番，模棱两可道：“大人未免也太看得起下官了，不过才半日，哪里能有什么眉目。下官正打算请教大人指点一番呢。”
贾政那一双眼皮都耷拉着挂在睫毛上的眼睛，看似不经意，实则是将林如海的神情全部看在眼里，可惜许是他演技太好，或者是真的什么也没发现，倒是一毫异色也没让贾政瞧出来。
又不痛不痒的聊了几句，两人各怀心思，走出宫门上了轿子……
林如海坐在轿子里，闭着眼在心里盘算着他所掌握的信息。
照各地呈上来的折子上来看，今年满打满算，也只能收上来三百五十亿斤粮食，算上朝廷往年囤积的赈灾专用救济粮，能筹到的差不多有七百亿斤，估计也只勉强够一年全国百姓们的嚼用。
可是草原上供养的军队一年就要耗粮二百余亿斤，这个缺口只能是拿今年新征的粮食来补，可是补了缺口，那百姓们能到手的粮食就不足，到时候粮价，恐怕还要疯涨啊！
林如海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只能奢望如今民间会有粮商囤积了余粮，再由朝廷出面拨赈灾款收购。但他心里也清楚，那些商人们怕是不会轻易放手……
轿子稳稳地落在地面，太阳也正是下班了，林如海下了轿子，在门口收拾好心情，将工作上的烦心琐事都放在一边，回家就专心陪妻子儿女吃饭。
不论是做官，还是做丈夫父亲，这三者在林如海的心中都同等重要，所以即使是差事再烦心，他也不会把那些不好的情绪带到家中，大概这就是林如海为何能教出黛玉这样一个通透灵秀的女儿的原因罢。
方芜看着夫妻俩你给我夹一筷子鸡蛋，我给你填一勺鸡汤的温馨样子，在心里讶异，想她母胎单身快三十年，没想到穿越了还要吃狗粮……
“今日第一天当值如何？各厢事宜可还顺手？”用完晚餐，时辰尚早，赫舍里氏与林如海闲聊，这在以前应该是再平常不过的饭后活动了，方芜翻了翻脑海里原有的记忆，如是想。
她知道如今林如海做的是管粮食的工作，于是便随便找了个借口呆了会儿，也能乘机打听点消息。
听到林如海说，如今粮食可能撑不到下半年，要想办法向粮商采购，可朝廷的赈灾银有限，粮商又是要做生意的，怕是有些棘手，看着林如海皱起的眉头，看见赫舍里氏忧心的样子又立即宽慰她的样子，方芜心中一动。
她倒是有粮食，可怎么才能悄无声息地拿出来，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呢？
方芜心里犯了愁。
那片田地，这两天她一直在悄悄关注着。
金灿灿的麦子已经取代了原来的青草，长势凶猛，简直有一种作物被入侵物种附身了的感觉，这才一两天就铺遍了一整片地面。
若不是那画卷有边界，方芜都担心她收不过来……虽然，现在这么多她也收不过来就是了。
不过好在这些麦粒虽然会自动脱落在田地里，但也不会像刚开始那样疯狂发芽了。可能是感应到土地负荷过多，已经没有再多的养分供应它生长，所以自觉地不再继续繁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