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针回到家,姜然立刻换上居家服,趴在床上,黎楚随他一起上了楼,拿出电脑,坐在他身边工作。
工作时的黎楚和平时不太一样,俊朗的脸冷然,周身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和温柔近人的样子天差地别,倒是让姜然觉得新奇。
不过,脖子上醒目的伤口,时刻提醒他昨晚犯下的错。
都出血了,怎么可能不疼呢?
姜然抿了抿嘴,愧疚占据上风,他坐起来,凑到黎楚身边,眼巴巴望着他。
察觉到身边人热切的视线,黎楚合上笔记本,不等他开口询问,姜然仰起脖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紧闭的眼皮颤抖,说:
“阿楚,要不你咬回来吧。”
黎楚被他可爱的样子逗笑,勉强拉回咧到耳根的嘴角,柔声说:“然然,喝醉酒不是你的错。答应我,以后不能在除我之外的人面前喝醉。”
他这句话说完,紧闭的双眼睁开,琥珀色的眸子闪烁,
“当然!这么吓人的事,还是不要发生的好。幸好你及时带我回家,不然果真就应了我妈那句‘后果不堪设想’。”
说着,他试探问:“你真的不咬回来?”
黎楚笑着说:“你想让我咬回来?”
姜然眉峰轻蹙,思虑半晌,说:“我是觉得这样我会心安些,不然看到你这么多牙印,我始终觉得愧疚。”
“既然这样,你过来。”说着,黎楚朝他招招手。
姜然双膝跪在柔软的床上,两只手撑在上面,头伸过去,再次闭上眼。
在感觉到温度靠近,属于另一人的气息喷洒在脖子上时,他下意识瑟缩了下,说:
“别咬破哈,不然我也要去打破伤风。”
淡淡的檀香味道扑鼻而来,黎楚黑眸沉下,掌心贴上姜然脖颈后腺体上的阻隔贴,两片唇轻启,牙齿稍稍用力,浅尝辄止,留下两排几不可见的痕迹。
“好了。”
姜然睁眼,上半身后撤回去,抬手摸了摸被咬过的地方。
这就好了?
他拿起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上面两排浅浅的牙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看向又投入到工作中的人,咂咂嘴。
阿楚果然温柔体贴。
*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周的时间转瞬即逝。
期间,姜然给辛怡打过电话商讨婚期延迟的事儿,可无论他怎么巧舌如簧,辛怡始终不松口,并且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今天不把证领了,他就让他哥提前两天搬去黎楚的别墅,看着他们把证领了。
这怎么能行!?
他从小怕他哥是一回事,最主要的是黎楚嘴上的伤虽然好了,可脖子上的牙印还在。要是让他哥知道了这件事,就等于全家人都会知道,那他的脸还往哪儿搁。
所以这天一大早,姜然是吓铃声吵醒的。
彼时他还在做噩梦,连续不断的铃声打破梦境,将他从痛苦中拉出来。
一层薄汗打湿睡衣,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摸到手机接通,辛怡的声音从里面传过来。
辛怡:“你和阿楚出门了没有?”
姜然看向屏幕上的时间,八点半,VX有一条未读消息,是黎楚,他点开查看。
黎楚:公司有急事,下午一点回来。
电话那头似乎察觉到什么,狐疑道:“你不会还没起床吧?”
他心有余悸看向身边空荡荡的位置,手摊成掌,抚平上面的褶皱,“起来了,阿楚说公司有急事,我们下午就去。”
辛怡:“你不是在骗我吧?”
这句话触碰到姜然心里的开关,他蜷起腿抱膝缩成一团,说:“妈,是真的,我把阿楚的消息截图给你,你自己看。”
辛怡笑着连说不用,相信他,“你哥和嫂子已经在路上了,等你们晚上回来吃饭。”
姜然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嗯,没事我先挂了,去收拾今天要带的证件。”
辛怡笑着说:“嗯,去吧,领了证可要第一时间拍给妈妈啊。”
姜然应道:“好。”
挂断电话,姜然低下头埋进双膝之间。
黑暗吞噬一切,梦里的一切浮现在眼前。
他梦见和黎楚协议结婚的事被识破,辛怡痛哭流涕指责他为什么要欺骗家人,姜莱一脸严肃,甚至对黎楚出手,姜骏甚至摔碎了收藏多年的茶具。
一切都像是真实的景象在脑海里上演,令姜然对协议离婚的事产生了迷茫和后怕。
他点开前两日编辑在备忘录里的协议,又在后面添上一条,按下锁屏键。
他不能连累黎楚和他一起拖死在这场以协议开始的婚姻里。
姜然就这么一直坐到中午才下床,洗漱过后,下楼随意吃了两口饭,便坐在阳台上发呆。
半月以来连续晴朗的天气今天却阴沉沉一片,乌云密布,好似要沉下来。
直到下午两点,黎楚才回来。
“我回来晚了,抱歉。”
姜然站起来,和黎楚一起进了屋,他点亮手机,看了眼时间,“没事,时间还很充裕,民政局五点半才关门。”
说着,他走到梳妆镜前,拿起昨晚向辛澜要的遮瑕打开,眼神示意黎楚过来,“我给你涂上遮瑕盖住。”
两人的距离仅有一拳之隔,姜然用化妆刷轻轻点涂。这时,黎楚的喉咙滑动,语气笃定,
“然然,你有心事。”
姜然点涂的手没有停下来,“阿楚,你说,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黎楚垂在身侧的手蜷起,“然然后悔了吗?”
姜然遮住最后一点印记,放下遮瑕和化妆刷,低落的情绪就像是沉在海底的巨石,孤立无援。
半晌,他才找回声音,说:“我是怕家里人发现,他们会对我们失望。”
肩膀上一沉,他抬起头,黑色的瞳孔带着某种力量,吸引着他挪不开视线,黎楚安慰他,“不会的,相信我。”
黎楚的话如同有魔力一般,不安的心逐渐平稳下来。
两人带好证件,驱车赶往民政局。
出发时已是两点半,从别墅到民政局的距离大约一个小时的路程。
别墅在郊区,一路畅通无阻,直到进了市区,速度渐渐慢下来,直到一动不动。
姜然看向导航,距离民政局还有不到五公里的距离。
视线挪到时间上:三点十分。
还好,还来得及。
就这样,他们足足等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车子只挪动不到百米的距离。
姜然打开车窗探出半个身子,车流如长龙,根本望不到头。
他拧起眉,心焦如焚。
还有一个小时民政局就会关门,他们连红底照都没有拍,继续等下去,恐怕来不及。
辛怡的电话在这时打过来。
“然然,阿楚,你们回来了没?”
黎楚:“伯母,还没有呢。”
电话那头小孩子看动画片的声音传过来,姜莱说:“你嫂子已经包好红包,就等你和黎楚回来呢。”
贺池:“路上注意安全,慢点开车。”
姜昊:“小叔叔,昊昊很想你,你快点回来。”
“你看,这么多人都等着你们呢。”辛怡话锋一转,“然然啊,妈不是说领了证拍给我,怎么还没发过来?”
“妈,我手机快没电了,七点之前我们肯定到家。”
姜然说完拇指一划,挂断电话,头向后仰,呼出一口气。
这要是被他妈知道这个时间还堵在路上,说不定直接就杀过来了。
这样干等下去肯定不行,姜然解开安全带,背上装有证件的单肩包,转头对黎楚说:
“我们跑过去吧。”
黎楚丝毫没有犹豫,和前面的助理说:“一会儿在民政局门口接我们。”
助理:“是。”
路上的车流寸步难行,两人在大桥边上奔跑,风衣的衣摆在空中飞舞,彼此的手紧紧牵在一起,因相貌出众引来不少人探头围观。
许久没有如此畅快地奔跑,姜然不但不觉得累,甚至有些兴奋,连带着今早的阴郁随着吐出的呼吸完全消散,因堵车而烦躁的心情也不复存在,只有畅快充盈在胸间。
他瞟向牵着他的黎楚,男人的胸脯起伏均匀,俊朗的侧脸如同雕塑完美,在察觉到他的目光时回过头来,温柔询问:
“还能坚持吗?”
姜然点头,忽然有些明白,那些omega为何会对黎楚如此着迷。
三十分钟后,民政局门口。
姜然双手支在膝盖上,身子弓起,耳边环绕急促的喘息,他喉咙上下滑动,试图缓解发干的嗓子,拿出手机点亮:五点。
还好,还有半个小时。
“还好吗?”
姜然闻声直起身体,转头看向揽住他肩膀的人。
黎楚除了鼻尖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意外,完全看不出来一口气跑了五公里的样子。反观他,这五公里就和要了命一样。
姜然说:“阿楚,下次你健身的时候一定要叫上我。”
黎楚勾唇答应:“好。”
走进民政局的大厅,前面还有几对在排队,姜然和黎楚先去一旁照红底照,随后拿着照片取号排队。
姜然发现,黎楚从坐下开始,便一言不发,两条眉峰微蹵,目视前方。
他试探问道:“阿楚,你是在紧张吗?”
黎楚浅笑,“被你看出来了。”
姜然食指伸向黎楚的眉间,说:“都写在这儿,很难看不出来。”
黎楚抓住眉间的手,十指相扣,“从今以后,然然就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了。”
他肖想这一天许久,紧张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是担心。
担心有一天然然发现他从一开始便图谋不轨。
怒他,恼他,恨他,疏离他。
姜然:“阿楚,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家人,你可是我从小精心养在身边的弟弟。”
“弟弟吗?”黎楚的心口一紧,手也跟着用力,“然然,我现在不是你的弟弟。”
这时,屏幕上显示他们的号码,姜然并没有察觉到黎楚的异常,起身说:“阿楚,该我们了。”
他们将证件和填好的信息表交给工作人员,在公章落下印在他们的照片上后,跟随工作人员来到宣誓誓词的地方。
所有的流程走完,工作人员将结婚证交给他们,道了句:“恭喜。”
姜然和黎楚微笑点头,“谢谢。”
走出民政局的大厅,原本素净的街道,白皑皑一片,大片大片的雪花坠落,姜然拿出手机,打开拍摄功能。
“阿楚,我们拍张照发给妈妈。”
黎楚:“好。”
黎楚站在他身后,姜然晃了晃手中的结婚证,“举起来,妈妈要看的,不然一会儿回去又该絮叨我。”
“咔嚓”,手机上的图象定格,两人手里举着红底金字的结婚证,姜然笑容灿烂,黎楚的唇贴在姜然的发丝,目之所及,只容得下一人。
雪花落在两人的头上,肩上,姜然脑海里闪过刚才宣誓的誓词里的一句话:无论青春还是年老,我们都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同甘共苦,成为终生的伴侣。
姜然将照片发给辛怡,那边不到三秒钟的时间回过来:
真般配!
般配吗?
姜然看着那张照片,一时间有些恍惚,没有注意到前面的台阶,落下的脚一空,身体因惯性朝前栽,手机这时从掌心脱离,先他一步滚下台阶,摔的散了架。
眼看着就要摔下去,腰上一股大力箍住,接着后背撞进□□温暖的胸膛,一只手托住他的后脑,“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温暖的指腹在他的脸上抚摸,黎楚关心道:“有没有哪里疼?”
姜然心有余悸地眨眨眼。
这要是他摔下去,怕是几天都下不了床。
涣散的瞳孔聚焦,黑色的眸子里倒映出他的脸,姜然粲然一笑,说:“不疼。”
话落,他明显看见那双黑眸轻颤了下,鸦羽的睫毛垂下,随即站起来。
姜然也跟着站起,掸了掸身上的雪。
民政局内的员工陆续出来,谈论今天是初雪,回去吃什么的话题,姜然听着,也觉得该庆祝一下。
他掸掉腿上最后的一点雪,正准备开口,手腕被人拽住,还没来得及反应,熟悉的温度包裹住他的身体。
嬉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姜然面上一热,双手抵在两人之间用力。
强有力的心跳如擂鼓,穿过骨血,击打他的手。
“然然,让我抱一会儿,可以吗?”
虽然说话的人极力保持平静,可尾音卷着几不可闻的颤抖姜然还是听了出来。
黎楚在害怕。
意识到这点,紧绷的身体顷刻间放松下来,手垂回身侧,任由黎楚紧紧拥他入怀。
他低头,脸埋进黎楚的肩膀,声音闷闷的:
“嗯,你想抱多久都可以,抱到天黑也没关系。”
因为你是阿楚,是他姜然在这世上除了亲人外,最舍不得见到他难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