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静月一脸诚然，“是啊，我的菜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而且，大伙都看到了，为了种这些菜，我还花钱搭大棚了。”
她辛苦种出来的劳动果实，出于情意，她主动赠送就算了，比如冯家和杨校长家，她来望泉村，这两家帮了她不少，还有李来水家，她也会送些过去，至于其他人，讨要得这么理所当然，她又不是慈善家，更不是冤大头。
“我又没让你搭，跟我算什么账？”杨老太重申一遍，“小姜老师，我刚说的话，你是不是没听明白？种那些多菜，你一个人吃不完，多出的与其烂在地里，不如送老婆子吃点，老婆子一定记得你的好。”
姜静月故作恍然地哦了一声，随即将田字本合起来，和铅笔一块放回挎包，“一句话，杨奶奶就想白拿。”
杨老太讪笑道：“瞧这话多见外，乡里乡亲本就该互帮互助，大伙说对吧？”
“您辈分高，说啥都对，乡里乡亲就该互帮互助，”姜静月顺着她道，“所以，我送您青菜，您还我点别的东西。”
杨老太噎住几秒后，“你这孩子看着也不像自私人啊，怎么就光想着自己好过了？你从城里来，说搭大棚就搭，肯定带了不少行头，那么有钱，资助点我们这些穷困人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
一番歪理震得姜静月眼皮直跳，“我种的那些菜，拿去卖了，就能买米买肉，白送给您，不就少块肉了！还有您穷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让您穷的，穷了就努力把日子过好才是正道，贪小便宜不是长久之计。”
“你说谁贪小便宜！我儿子是村长，至于贪你个外来户的便宜？”杨老太恼羞成怒，伸手推姜静月一把。
姜静月顺势往地上一坐，菜筐的萝卜滚出来，咕噜咕噜滚到了一只黑布鞋的前面，黑布鞋的主人俯身捡起，穿过人群，将姜静月从地上扶起来，把萝卜放回去，最后挡在姜静月前面，“姑妈，您都老辈子，带头欺负一小姑娘，传出去多难听。”
杨老太气不打一处来，扯着大嗓门吼：“谁欺负她，明明她欺负老婆子我！”
“我都看到了。”姜静月不光书教得好，家访交给她，也颇见成效，最让他感激的是，她给学校打了井窖，把原本荒废的分地种得有声有色，杨校长不护她护谁。
杨老太一巴掌呼过去，“胳膊肘往外拐的混账东西！”
姜静月绕到杨校长前面，面向所有人，脆声宣布道：“大伙放心吧，学校那些蔬菜，我早做好打算了，马上不就中秋节了吗？到时候学校每个娃都发一捆青菜拿回家。”
围观群众灰尘扑扑的眼睛一下亮了，要知道不光他们村，就是整个红星公社，家家户户分来的地都是种粮食，种蔬菜瓜果的少之又少，平时他们吃的最多的就是土豆和红薯那些根茎类，新鲜的青菜只有逢年过节花钱买才能吃上。
今年中秋节居然不要钱就可以吃到新鲜的青菜！
“就说小姜老师心地最善良，为人最大方了，什么事儿都想着大家伙！”有娃在村小上学的家长们夸赞姜静月。
“杨校长招小姜老师过来支教，这个决定真的太明智了，处处为学校做考虑，处处为学生着想。”
“别人上学光花家里钱，我们还能沾光有青菜吃，讲出去，还不得羡慕死他们！”
……
风评瞬间逆转，在场大多人都偏向了姜静月，对此，杨校长对姜静月心生佩服，果然还是小年轻脑子灵光，而且，今天这话一放出去，家长会更愿意让娃子上学。
如此不可多得的人才，能一辈子留在望泉村就好了，杨校长自私地想了一把。
“那，那没娃子上学的人家怎么办？”家里两个赔钱货都出去打工了，杨老太得不到免费的青菜吃，着急地问。
姜静月两手一摊，很为难道：“这就没法了，学校那么多娃。”
“反正那么多，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别人家都有便宜，就她家占不到，杨老太觉得自己吃大亏了，不乐意地要求道。
“有一就有二，杨奶奶，一旦为您破例，我种的那些菜就真的不够分了，为了不得罪人，我看这个计划还是……”姜静月话没说完，家长们立马站向她这边跟杨老太对峙，“杨婶子，做人可不能这么自私，你作为村里辈分最长的老人，难道就不该多为晚辈们想想吗？”
触及一个人利益，他们不为所动，但大多人的利益受损，他们就会团结起来，帮她对付。
人，才是最自私自利的生物。
一人一句围攻，杨老太毫无反抗余地，姜静月趁乱溜走，跟杨校长往家里走。
“辛苦那么久才种出的菜，真的决定好了，中秋节分给娃子们拿回家？”杨校长之前也在学校种过菜，颗粒无收，没想到居然给从城里来的小姑娘捣鼓出来了，杨校长对姜静月刮目相看。
姜静月笑盈盈道 ：“为人师表，说话当然算数了。”
杨校长思忖片刻后，“还有种其他地吗？”
姜静月喜出望外，“学校还有其他分地？”
“学校没有，我家有，”杨校长跟姜静月坦白道，“我家情况，你应该也知道些，大儿子和二儿子平时都在镇上，大儿媳又不能下地，我每天往学校跑，家里就你婶子一个人，根本忙活不过来，你要是有这个意愿，我就给公社打份申请，让出两人份的地给你种。”
“那太好了！”大棚培育的葡萄苗很成功，姜静月正愁没地方移植。
“又要教书，又要种那么多地，你吃得消吗？”杨校长担心姜静月的小身板扛不住。
姜静月信心满满，“没问题！”
农村跟城里不一样，孩子们不上课的时候，基本都会下地干农活，或者回去做饭洗衣服，所以村小上课时间相对短些，上午九点上课，下午三点半就放学，总共六个半小时，除去睡觉，一天还能剩十个小时，姜静月可以自由支配。
再者，她打算种葡萄，比种蔬菜更省事。
杨校长一听姜静月想种葡萄，眼睛睁了睁，“你确定我们这边能种葡萄？”
“一切皆有可能。”姜静月回一句。
看着她眼里的光，杨校长心里的不确定开始流逝，姜静月又不是第一次创造奇迹，他拍拍她的肩膀，“到时候我可要第一个品尝你种的葡萄咯。”
“包在我身上。”姜静月胸有成竹。
杨校长一回去，当着姜静月的面，将自己要把家里的地分给学校的决定跟杨母一说，杨母原本因为收到姜静月送来的青菜笑得合不拢嘴的脸，顿时沉了下去，重重地将菜筐往地上一扔，瞪眼道：“就这么一半筐烂菜想骗我家的土地？小姜老师，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姜静月尴尬地看向杨校长。
杨校长忙摁住自己媳妇，“这事跟小姜老师没关系，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杨母火冒三丈，甩开他，“我看你脑子给门挤了，吃饱了撑得慌，没事儿拿自家地到处送人干嘛？你家多少口人吃饭，心里没点数，地送出去，你喝西北风去！？”
“又不是全送出去，就让给小姜老师两人份的地。”杨校长解释。
“好啊，那就让你和高丽婷的地，往后你俩就喝西北风去！”杨母声尖刺耳。
杨校长长叹一声，“蛮不讲理不是？我还不是想着你一个人种地太累……”
杨母听不下去，“不想我累，就多帮忙，别一天天全耗在学校，到底学校是你家，还是这是你家？还有谁是你媳妇，你搞错没有？”
杨母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睛瞥向姜静月，明摆着在点她，给自己丈夫灌了迷魂汤，土地都想分给她。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别坏了小姑娘名誉。”杨校长跟姜静月道了歉，拉着媳妇回屋里说，姜静月一个人坐在堂屋，时不时听到杨母的大骂传来，她揉了揉耳朵，正要起身跟杨母商量租金的事情，一个女人铺天盖地向她冲来，跟她撞了个满怀。
姜静月见对方摔坐在地，立马伸手就要去扶。
女人蹭着脚丫子，满脸恐慌地往后退，嘴里嘀咕地念道：“不，不要拿走我闺女。”
姜静月随即瞥向她怀里，根本不是孩子，只是一个裹着毛巾的小枕头。
女人却煞有介事地搂在怀里，像哄孩子似的轻拍着，“囡囡不怕，妈妈保护。”
姜静月蹲下身子，看着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女人，因为始终垂着脑袋，也瞧不见她的脸，之见得她露在外面的手和脚，瘦得跟枯枝一样，不由地放软声儿：“你是高老师吧？”
高丽婷听到这个称呼，终于有了反应，缓缓地抬起头看姜静月一眼。
就是这么一眼，姜静月看清楚，她的脸比手脚还要瘦，一点气色也没有，蜡黄蜡黄的，眼睛凹陷，像挖了俩窟窿，浑身散发着难闻的恶臭，应该有很久没洗过澡了，都是汗和屎尿的味道。
完全跟杨母在外说的不一样。
生是杨家人死是杨家鬼，高丽婷既然嫁过来了，不管她变成啥样，她都会对她好。
现在高丽婷人不人鬼不鬼，就是杨母所说对她好。
真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
高丽婷抓住姜静月，激动地将小枕头塞给她，求她救救自己的闺女。
动静闹大，杨母气急败坏地从屋里冲过来，将高丽婷从地上拽起来，拉到自己身后，训斥道：“谁让你跑出来的？吓到客人怎么办？还不快给我回去！”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第3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