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彼说沛尔有些尴尬。
她挺直了背,双手放在双膝上,端端正正地坐着。
——坐在齐木家车的后座上。
身边坐着的齐木楠雄扭过头托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
两人谁也没说话,气氛凝滞得彼说沛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此只能僵硬地扭过头看另一扇车窗。
至于造成这场面的原因,那要从昨天说起——
距离上章的圣诞只过了几天就到了正月,暂且不论齐木楠雄在昨天这个正月元日过得有多么的喧闹,彼说沛尔倒是悠闲地躺在床上睡了一整天,只有中途爬下床朝着自己的手机拜了拜就当是新年参拜了(神大人:*喷嚏)剩下的时间就是在吃着薯片看少年JUMP下度过。
然而,在齐木楠雄追着出去掩盖母亲不小心顺口说出有关他超能力秘密这事的同时,齐木久留美在家却接到了来自如今在经营一家温泉旅馆的大学友人的电话。
友人在电话中热情地问候了齐木一家的近况,最后称两人好久不见,要邀请齐木一家四口去她的温泉旅馆小住几天,并说房间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他们入住。齐木久留美难却友人盛情,还是应下了这邀约。
然而齐木空助远居国外留学,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与家人们团聚。为了不浪费这四人份的温泉旅行,齐木久留美就想到邻居的彼说沛尔,忙打电话去询问她。
别看彼说沛尔面对同龄人巧舌如簧,常常语出惊人地吐槽和攻击,但她其实是拒绝不了长辈要求的那一类人,在她接到电话还在措辞语言时,齐木久留美就将她的沉默当做了默认,高高兴兴地挂了电话。
——但齐木楠雄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一茬,这就导致现在车上两人完全默默不语的尴尬局面。
忽然,彼说沛尔耳尖地听到因齐木楠雄换了个姿势,衣袖相互摩擦而发出的声音。
她偷偷看去,少年撑着脸的动作改变,换为了双臂抱胸的姿势,但依然扭着头神色不变地看向窗外。没过几秒,彼说沛尔依稀看见他似乎轻轻地眨了下眼,接着毫无预兆地回过头,与她视线相对。
彼说沛尔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偷看被抓包了之后,心中一慌无意识地瞪大眼睛避开对方的视线四处乱瞥,嘴巴无意义地张合,也没说出一句话,闭上后又做作地抿起来,同时她坐在座位上的姿势不断调整,最后故作自然地转头看向窗外。
就在她终于固定了姿势后,她却听到齐木楠雄从鼻腔发出一道不知是不是嘲笑的哼声。
齐木楠雄:“哼。”
本想就这么揭过去的彼说沛尔被这阴阳怪气的声音挑衅到,装作看风景的眼睛一下子瞪大。
彼说沛尔:?!好小子,阴阳我?!不就是互相看吗?怕什么!老娘现在让你看个够!
她这么想着,狠狠地转过头去,想一不做二不休和齐木对视到底,看谁先害羞谁是小狗!
哪知对方已经抱着胸闭目养神起来,完全没有想跟她斗争到底的意思。
彼说沛尔:?%#“*?!#%*!!
就像做足了心理准备的大将终于站上战场,结果敌军压根就没来一样,彼说沛尔气得失去了表情管理,手指颤抖地指着齐木,咬牙切齿地在心里给他记上一笔,恨恨地磨着牙扭回头继续朝向车窗。
想了想,她也报复般地大声“哼”了一句以作发泄。
彼说沛尔:“哼!!!!!”
转过头去的她没看到齐木楠雄闭着眼露出了淡淡的忍俊不禁的笑。
距离齐木久留美友人温泉旅馆的车程不远,就在两个小孩无声的打闹下迅速过去。
彼说沛尔拉着行李箱与齐木一家来到温泉旅馆前,店门口是等待着的齐木久留美好友,同时也是温泉旅馆的女主人,敦岛明希。
走上前来迎接他们的敦岛明希看上去丰满合度,气质温厚,笑起来脸颊的一边会出现深深的酒窝,说话带了点不重的口音,语气坦诚而热情,行走间动作十分利落,总之看起来是很好相处的人。
见到拉着行李的四人,敦岛笑眯眯地帮他们拿了部分行李,与齐木久留美交谈起来,聊了几句后有些困惑地看向彼说沛尔同齐木久留美询问道:“久留美,这孩子是……?”
齐木久留美温声地将有关彼说沛尔的事情同敦岛明希解释了一遍。
“哈哈!原来如此!欢迎沛尔来我们这里玩啊!”敦岛听完后爽朗地一笑,但随即语气有些犯难起来,“哎呀,但这就有点麻烦啦……我以为小空会来的,就把小楠和小空的房间安排在一起了,但现在变成了沛尔,女孩子怎么能随便和男孩子睡在一起呀……”
听到此话的彼说沛尔和齐木楠雄脚步都一顿。
“这不好办嘛!”齐木国春摸摸后脑勺,乐观地建议道,“再重新开个房间,让两个孩子都单独睡不就好啦!”
“诶呀,之前倒是还可以……但最近是旺期,房间都不够用啦,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空房呀!”
彼说沛尔:……
齐木楠雄:……
齐木楠雄满头黑线地向齐木久留美传音问道:【妈妈,你没有和敦岛阿姨提前说好沛尔同学要来吗?】
齐木久留美前进的步子忽然诡异地迟疑下来,像机器人般一卡一卡地踏起步来。
齐木久留美在心里合手:「呜——抱歉小楠——妈妈忘记了!」
齐木楠雄:这是天然呆到了什么程度?
他的表情太过无语,吓得离他最近的彼说沛尔拉着行李远离了他两步。
“那就爸爸和楠雄睡一间,妈妈和沛尔同学睡一间这样吧!”齐木国春提议道,转身依依不舍地牵起齐木久留美的手,“虽然很舍不得妈妈,但是没办法——”
“呜呜,爸爸——”
“妈妈——!”
齐木楠雄:你们两个是有多离不开对方?
他想象了一下自己与废物老爹住一间房间的景象,废物老爹绝对会撒泼打滚要求他完成一些很麻烦的要求;他又想象了一下彼说沛尔和妈妈住在一起的情况,齐木久留美很有可能会一高兴就将他的所有黑历史都抖落出来,而拿到了这些情报的彼说沛尔一定会很欠扁地嘲笑并威胁他……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没关系,我可以跟沛尔同学住一间房。”齐木楠雄脱口而出——但他似乎完全没考虑到这句话含有的歧义。
果然,此话一出,气氛一下子沉默下来,三位大人神色各异却都不约而同幽幽地看向彼说沛尔,等待她的答案。
彼说沛尔挠挠脸:“呃……我倒是无所谓啦……并不是很在意这些。”
齐木国春不知道脑补了什么,顿时泪眼汪汪地对彼说沛尔郑重道:“沛尔同学,我们家楠雄虽然性格阴沉、狂妄又没有协调能力,但姑且还是个好男人哦!如果他辜负了你,绝对要告诉爸爸我哦,爸爸我一定会打断他的双腿的!”
齐木楠雄:再胡说的话,我现在就放倒你。
彼说沛尔:谢谢国春叔叔,但是看你家楠雄的表情,好像是你被打断腿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哦?
齐木久留美抱住敦岛明希,脸上又流下两道泪来:“呜呜,儿大不中留了——”
敦岛明希理解地拍拍齐木久留美的背,深沉地点点头。
齐木楠雄:。你们两位也这样?
他浅浅地皱了皱眉,解释道:“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意思……”
“没错,我们对彼此只有胜负欲!”彼说沛尔坚定地、正气凛然地补充。
齐木楠雄:那是只有你有胜负欲吧?
但三位长辈们只是笑而不语。
齐木楠雄沉痛地深深阖上眼:完了,越描越黑了。
最后两人还是被安排在了同一个房间里,贴心的敦岛明希还为两人拉来了一扇屏风,用来隔开两人的被褥。
齐木楠雄心中松了口气,有些庆幸逃离了想象中的地狱绘卷,但在转头看见正埋在行李箱里找东西的彼说沛尔时才隐隐感到了尴尬。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看到彼说沛尔似乎从行李箱中找到了什么,眼睛一下放出光来,拿起那物品起身就要展示给他看——是一副牌。
“玩Uno吗?”彼说沛尔认真地问,“我可是很厉害的哟。”
齐木楠雄:果然不能对这笨蛋抱有什么期待。
这样想着,他面对着彼说沛尔盘腿坐了下来,点点头示意自己要玩。
两个孩子窝在房间里玩Uno的战况暂且不论,齐木夫妇在敦岛明希的介绍下于整座旅馆中行走。
“生意真好呀!”齐木久留美看着临时被顾客叫去的敦岛明希的背影感叹道。
齐木国春点点头,想开口说话,却被突然闯来的一个小身影给撞了个踉跄。
齐木国春抬起头来,那飞跑来的身影正好回头看了他一眼,她是个小女孩,她留着妹妹头,身材有些削瘦,面容仔细看竟有些像一旁正热情同客人交流的敦岛明希,只不过因为女孩的齐刘海有些长,细细碎碎地遮住了眼睛,看起来比丰满和善的敦岛明希阴沉许多。
敦岛明希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看到小女孩撞到齐木国春后并没有道歉,反而打算迅速离开时,她同身旁的客人迅速结束了话题,收了笑容,一边走来一边喊住那孩子:“菜子!停下!和齐木叔叔道歉!”
名叫敦岛菜子的小女孩听见母亲的呵斥,抿了抿嘴,停下向前跑的步子,慢慢走到敦岛明希身旁,沉默地朝齐木国春鞠了一躬,低着头贴着母亲站在原地。
齐木国春毫不介意地摆摆手:“没事没事!不小心撞到了而已嘛!”
齐木久留美摸了摸敦岛菜子的头,有些惊讶地比划着对敦岛明希说:“菜子都这么高了呀!我上次看到她,还只有这么小小的一个呢!”
听见这话,敦岛明希捂着嘴笑眯了眼,同齐木久留美打趣:“小楠长得也快呀!现在已经和小空一样高了吧?”
“是呀!小楠一下子就高二了,时间过得真快呀!”
敦岛明希笑着还想说些什么,身边的敦岛菜子却低着头沉默地拉了下她的衣角,敦岛明希了然地摸了摸她的头,接着拍拍她的背,让她自己去玩。
敦岛菜子依然低着头,但转过身迅速向刚刚跑去的方向飞奔离开,赤着的脚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响亮的声音,一直延伸,消失在拐角处。
“……”彼说沛尔纠结着打出手中的牌。
此时她背对着齐木楠雄,双臂死死遮着自己的牌面。因此她要想打出手中的牌,就只能抽出后转身将牌按在地上,再极其迅速地转身继续捂着自己剩下的牌才行。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
“Uno。”齐木楠雄淡定地将自己手中的最后两张牌的其中一张就这么出掉。
“啊!!你绝对用超能力作弊了!”彼说沛尔放弃用全身捂着牌的幼稚动作,跳着站起来,信誓旦旦地指着对面的少年,有些抓狂,“还说什么‘抱歉,我不擅长Uno呢’?!呵呵骗鬼呢你!”
说这话时,她还阴阳怪气地学着齐木楠雄毫无波澜的语调重复了一遍他之前的话,一想到这小子有扮猪吃虎之嫌,她心中气恼更甚,又强调了一遍:“你绝对用超能力了!”
齐木楠雄:“抱歉,是你玩得太差了。”
他瞥了一眼因彼说沛尔起身而暴露在他超能力之眼下的她的最后四张牌,皆是不同颜色的数字牌,淡定地将自己最后一张万能牌打出。
齐木楠雄:“顺带一提,你又输了。”
“啊啊啊!!!!再来一局!!我不信了!你不许用超能力!……啊,你把眼睛闭起来!”
齐木楠雄:恩,把眼睛闭起来,那我该怎么出牌?
他看了眼时间,起身将散落在地上的纸牌收拾起来:“该休息了,很晚了。”
彼说沛尔愤愤地转头也看了眼时间,确实如他所说时间已经不早了,她只好忍气吞声也跟着整理起来。
顺带一提,两人在心照不宣的默契下,趁对方出去溜达的时候已经洗漱完毕,换好了睡衣睡裤,因此此时整理完地面上的纸牌,两人关了灯就钻入自己的被窝准备就这样入睡了。
不过多久,两人的被窝就先后传出绵长的呼吸声。
然而深夜,彼说沛尔却被不知什么声响扰了清梦。她皱着眉睡不安稳,在现实不断清晰的声响中,终于从梦中惊醒。
起先她只恼于自己的睡眠质量何时变得这么不好,但在意识逐渐清醒下,终于听到了来自外界的异响。
像是什么物体抛砸在地上,向前弹起又落下,在某个地方被接住,又从头再抛了一次,这一次丟掷得更远,声音也更响更清晰——因为就在他们房间的正前方落下。
彼说沛尔半清醒地觉得这应该是弹力球之类的东西与地面接触发出来的声音。
然而她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像被泼了盆冷水般迅速完全醒来,后背起了冷汗——
谁大晚上的会在旅馆玩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