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娘的目光亮得惊人,不掩狐疑,单纯得像只初出林间的小鹿。李挽完全不敢看,仓促垂下头。
陆蔓看得出来,李挽还是没有说实话,还是没有告诉深埋在他心里的计划。
虽然她直觉李挽是对的,但也不能这样同他周旋下去。
再过两年李挽就要兵变了,她得赶快瓦解他,若他执意不解释,那她只能当自己从未知晓这些。
小女娘咬咬牙,
“浴佛节,送走小果儿,我也希望能与一切做个了断。”
李挽握着竹简的手指一紧,抬头望向陆蔓,
“好,浴佛节昭玄寺,我会把一切真相告诉你。”
刀鹊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可是殿下每年浴佛节都有旁的安排……”
“没事。”
李挽打断了刀鹊,目光渐渐温柔,
“今年我想去见夫人。”
陆蔓不为所动,一直保持着警惕,语气冷静至极,
“酉时正刻,昭玄寺后山禅房,我等着王爷。王爷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
陆蔓回到倚秀斋时,房间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赤红劲装,勾勒出袅娜身段;紧束的护腰缠着莲纹,不仅不显得凌厉,反而越发妖娆。
她倚在白玉屏风上,垂头把玩着一柄梅花飞镖;
听见动静,挑眉向门口看来,眼尾一抹血红莲花格外打眼。
“回来了?”
她极其熟稔的打了个招呼。
陆蔓很快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
“你是,红莲?”
她赶紧反身将门抵上,
“你怎么进来的?
红莲声音极冷,像是从冰原上走来的,让人从头冷到脚底,
“下午我在陆府门外没等到你,只能找来咯。”
她一把拽开陆蔓,
“怕什么,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了,府上值守那几位的身手我清楚得很,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
陆蔓后脊一凉,
“你何时还来过!”
红莲将梅花飞镖扔在她的面前,斜身倚上矮榻上,
“大婚呀。陆蔓你在搞什么!大婚那晚你拖住李挽,我从外面用梅花飞镖杀他,被他撞破失败。这么重要的事,你不会忘了吧?”
她吐气如兰,一股冷香幽幽,妩媚的姿态,不显得艳俗,反而让人没来由的胆寒。
陆蔓颤了颤,目光流连在梅花飞镖上。
所以那晚还发生了这件事。
“那后来呢?”
红莲好笑的看她一眼,嘴角讥讽之意藏也藏不住。
“你傻了么陆蔓!问我后来?我怎么知道!没得手我自然跑了呀。
可你到底怎么回事?梅花飞镖居然还藏在屋内,要不是我方才从桌下拔出来,你就打算这样让李挽逮住是吧?”
陆蔓心中一跳,弯腰向桌底瞧了一眼,确实留着一道明显的飞镖痕迹。
瞬间,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我不知道飞镖藏在屋内,是李挽藏的,他估计已经发现我的身份了。”
然后杀了原主。
一切变得格外合理。
虽然早已猜到李挽是大婚当夜杀害原主的凶手,但知道他做这一切是因为看穿了原主的杀手身份,知道他早就看破她的把戏,陆蔓还是狠狠毛骨悚然了一番。
也不知李挽是怀着何种心情,看她狗腿讨好做戏,陆蔓尴尬得头皮发麻,心里又瑟瑟发抖,不安得很。
红莲用飞镖割了碎发吹着玩,波澜不惊的模样,像是早有预料。
“这有什么值得纠结不安的。李挽何其聪明,怎么可能看不出你的杀意?”
一撮乌丝吹过桃腮,陆蔓眨眨眼。
也对,她不是早就奇怪,为什么李挽次次都能以极为巧合的方式躲过她的谋害吗?
现在这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陆蔓撇着嘴角,一边思索一边点头。
红莲心中大骇,从矮榻上跳下来,用食指狠戳她的额头,
“喂喂陆蔓,什么情况!你居然赞同我?你不应该嫌我话多,一言不发朝我挥刀子把我赶出去吗?”
陆蔓吓得立马做出冷漠的表情,想了想,又讪讪笑起来,
“可是你说的有道理呀。”
哟呵,听听这娇俏的鼻音,这还是之前那个闷葫芦陆蔓?
红莲上上下下好生打量了陆蔓一番。
她长陆蔓几岁,从来以大姐大自居,以前和陆蔓没少吵架斗嘴,比此都看对方不顺眼。
而眼下,两月不见,陆蔓居然破天荒的顺从,让红莲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居然莫名好心的安慰起她来,
“你放心,李挽还不知道我们万花会,也不确定陆家到底做了什么,所以他暂时不会动你,还得利用你调查陆家。”
“但我们得赶快了。李挽的眼线最近往万花楼来的越来越频繁,一旦他查清楚,下一个覆灭的就是陆家。”
陆蔓点头,红莲雷厉风行,说的都在理。
虽然很不情愿,但红莲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了被尊重的感觉。
她睨了陆蔓一眼,语气讽刺着,说的话却实打实的关心,
“虽然上次上巳文会你害我吃尽苦头,不过嘛,既然陆公让我帮你……你觉得浴佛节怎么样?这次我们提前说清楚,不能再像上次那样闹个大乌龙。”
”你想浴佛节动手?“
陆蔓这时反应过来,她们的目标到底还是不同的。
”可是,浴佛节我和李挽约好要看小果儿的演出,他说会向我解释清楚。”
红莲真是闻所未闻这奇葩的理由,约好看杂耍?所以放弃杀人?这是一个杀手会做的事吗?这分明是那些讨人厌的狗情侣腻歪的把戏呀!
她当即一个指节瞧在女娘额头上,
“解释个屁!全建康城就你最傻,就你还关心是非黑白!”
“可是,他对纪家做的事是对的,我不想在此时动手。”
李挽费尽心力,筹谋许久。就算要动手,她也想等他解释清楚、有了自己的判断再说。
陆蔓嘟嘟囔囔,捂住额头,看得红莲大无语。
这都是什么事?
因为要杀她夫君,之前那个闷葫芦居然向自己撒娇?
这这这是杀手会做的事吗?!
红莲一把掀开陆蔓的玉手,没好气的凶道,
“是,全天下就你陆蔓仁慈,你想坚持公道,殊不知人家可能早就在浴佛节安排好杀手等你了!”
陆蔓眉梢蹙起,
“不可能吧。”
其实也不是不可能,他那么轻易答应她告知真相,难保没有其他的安排。
红莲看出她的动摇,冷哼一声,
“你觉得他针对纪家是维护公道,那等到他铲除陆家的时候呢?
你不会天真的以为他真的只是在伸张正义吧?
你知道他的命格,你知道他要做什么,只不过纪家恰巧确实作恶,又恰巧被你撞见罢了!”
红莲说得没错。李挽这人城府极深,上次为了向她道歉,拿了夏府旧案来搏她同情,在她反复追问下,才勉强说了冒领君恩的是。
这次他答应要跟她解释,殊不知会不会又是一堆搪塞的理由。
陆蔓思虑片刻,觉得确实应该做好两手准备,便告知红莲,
“浴佛节酉时正刻,我和李挽在昭玄寺后禅院碰面,你可提前埋伏,准备动手。这次我认得你的梅花飞镖,不会再闹乌龙。”
她顿了顿,神情突然严肃,
“不过,我必须先从李挽口中知道纪家的真相。若你提前动手,我会放他离开。”
言辞坚定果断,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哪里有什么变化,还不是从前那个高傲冷漠的幸运儿。
红莲冷哼一声,算作应下。
但她翻窗跃走前,踩在轩窗上,威胁又轻蔑的道了一句,
“我不急,我可以等。但好心提醒你,最好小心一点。
李挽身边人被他利用折磨,走的走死的死,这人疯起来连亲弟妹都能杀。你怀疑真相,犹豫要不要杀他,可人家或许根本就没打算让你活着听到真相。不信,浴佛节等着瞧。”
【预收·《东宫的守寡假千金》】,求戳戳「作者专栏」,点亮星星,解锁太子为爱当太监的模样~
*
云家好不容易与东宫攀上姻缘,不想太子一朝倒台,自缢在大婚前夕。云家找来旁枝女儿,云朝,代替嫡女,嫁进东宫守寡。
云朝憨憨直直。他们要她哭丧她便声嘶力竭,要她守灵她便寸步不离,要她不暴露身份,她便时刻掩住口鼻,低垂小脸,像是真真伤心至极,凭吊者看了无不叹一句太子妃节哀。
直到夜深人静,温顺乖巧的小女娘,抹干泪渍,终于藏不住笑意,
“多谢你啊,大兄弟,你保我吃穿不愁,我保你香火不断。”
不想早已人去楼空的庭院,突然闯进一道讥笑,
“他合该成为九五至尊,怎会稀罕你那几十年的香火?”
打眼看去,少年剑眉星目,风姿朗朗,好似梦中谪仙。
*
“你是宫里的内侍吗?”
这是云朝与谢蕴初遇时,问他的第一句话。
可惜那晚灵堂昏暗,她没有看清少年抽动的嘴角、和隐而不发的目光,只当少年是默认。
后来,太子废宫人走茶凉,只剩下云朝和谢蕴相依为命。
云朝感激他操劳废宫上下,给他绣护膝护腕,得到的回报是她最讨厌的蜘蛛做宠物。
云朝可怜他从小进宫,给他将宫外天地,讲人情冷暖,得到的回应是他嗤之以鼻的嘲讽。
云朝知道谢蕴不喜欢她这个凭空多出来的太子妃,但出于对自己替身身份的保护,也出于对谢蕴的可怜,她一直一直,小心照顾着谢蕴。
直到有一天,宫中突然来旨,要来废宫接太子上殿。
云朝扳着指头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来,这院子里除了她和谢蕴以外哪里还有第三个人。
*
谢蕴深知自己不受待见,这太子之位,也不过是为年幼的三弟提前铺路。
他有实力有野心,如何甘心屈居人下?
蛰伏十年,谢蕴在边关安排好兵马,只待他金蝉脱壳,便能揭竿而反。
不料新来的太子妃秉性耿直,真就守在灵前七天七夜、寸步不离。他逃不出去,只能留在废宫当她的“内侍”。
谢蕴本以为自己会恨毒了云朝。可被困废宫的这段时间,她会不眠不休的守在他的病床前,也会在月下与他诉说少女心事,她小小的身板能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替他出头、替他受过。
他不是没有想过溜走,但每次走到废宫街角,闻到她喜欢吃的栗子酥的味道,他就再也走不动一步。不得不承认,他有些食髓知味了。
他一边享受云朝的陪伴,一边暗中周旋在各方势力之间,不知不觉,在废宫一呆就是五年。
直到假死一事再也瞒不住。那天,宫里的人如期而至,谢蕴小心翼翼的向云朝伸出了手,“随孤一起,做真正的太子妃。”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云朝怨恨的眼眸。
# 你说过要保我香火不断,云朝。五年如何够?
# 孤要与你子嗣延绵。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风起云涌(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