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读看书

繁体版 简体版
读读看书 > 秋叶辞 > 第100章 罪孽

第100章 罪孽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第一百章

近日连绵不断的暴雨,归鸿院中的花树被打散了不少,太医与下人的脚步进进出出,将地上不够坚强的花瓣踩成烂泥。

姜秋叶坐在床榻边,紧紧握住季辞的手,他拇指上的玉扳指膈得她生疼。她满脸泪水,双眼通红,似乎哭了许久时日。

“王妃?放手啊,王妃。”太医令见她上气不接下气,心中着急,却也不知如何安慰。

姜秋叶似乎有些呆愣地看回太医令的脸,满是不解。

太医令恭道:“王妃,请让老臣为王爷切脉。”

“哦,好。”她这才反应过来,即刻松开他的手,退至一旁。

太医令随着诊断脉象,脸上神色越来越僵硬。姜秋叶却顿住一般,死死盯紧了他的神色。

她犹豫着开口问道:“王爷怎么样了?为何会突然昏厥?”

太医令起身朝着她拱手道:“回王妃,王爷的症状,有些类似于中毒,可却并非完全中毒。老臣现在只能替王爷开一些排毒的药方,给老臣一些时日,好好下去研究这解毒之法。”

“麻烦太医令了。”

她看向一旁面色同样着急的明月,吩咐道:“送太医令下去,帮着把药煎好,再让人打一盆热水来。”

“是,王妃。”

待明月与太医令离去后,房中除了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季辞,只剩下天去。

天去满脸怪异与怒意地盯着姜秋叶,跟在王爷身边贴身办事,他自然知晓眼前这个女人的真实身份。

一个飞燕阁细作,他实在不明白为何王爷不将她下入狱中招供,反倒不允许他对任何人泄露半句。如今王爷躺在此处,面色惨白,实在很难不怀疑是这个女人做的手脚。

心下一冲动,他两步上前紧紧抓住姜秋叶的手腕,她手上还拿着准备替季辞擦脸的帕子。

姜秋叶一怔,心觉不悦地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又蹙眉将视线移至他的愤怒的脸,感受到他用力收紧,一阵阵疼痛传来。

“天去,你如此以下犯上,是想做甚?”

天去咬牙切齿,暗恨道:“王妃,王爷如今这般模样躺在这里,与你可否有何关系?”

她眯起了眼睛,冷笑一声,“天去,你这是何意?”

“王妃,王爷对你这般好,你竟然还如此害他!你还有心吗?曾经听闻农夫与蛇的典故,没想到竟在你与王爷身上上演。”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王爷如今这副模样我也着急,我也心痛!”说着,她又再次红了眼,金豆子掉个不停。

她将自己被抓住的手轻轻翻转,便挣脱了天去的桎梏,“天去,你与其有这番精力与我争执,不如去找找唐太傅这些辅政大臣。如今王爷这模样也无法处理朝政,现如今北方战况激烈,少帝又年幼,而他向来信任唐太傅,若交与此人,王爷才会放心。”

天去被堵住,哑口无言。想到季辞曾交代的话,虽说他气恼到想直接将这黑心肠细作杀死,可也无可奈何,便只能犀利转身,踩着步子离去。

姜秋叶呼出一口气,这时,明月也将热水与煎好的药送来,她让其放下后直接离去。

等无人后,才重新坐回床榻边缘,将帕子用热水浸湿,轻轻擦过他素额的细汗,又伸手将他发丝捋捋。

“季辞,你可真够傻的,你便这般信任我吗?你这么好,让我这样的卑鄙小人,情何以堪?”

手轻轻抚过他的鼻梁,颧骨。她一直都承认,季辞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人。并非情人眼里出西施,而是他真的俊美。

她本就是庸俗之人,或许当初张府见到他的第一眼时,便被这皮相吸引了也说不准。

“当初我昏迷时,是你悉心照料,不假手于人。如今到我了,我的简兮哥哥。”

她彻夜未眠地守在榻边,断断续续说了不少话。从她儿时惊人异禀的偷窃技术,到春花楼跟在花魁身边的时日,她一字不落地讲述给他听。

夜色渐深,又过黎明,她终于倾身,在他唇角落下一个香吻,可惜身下的人依旧一动不动。

三日过去,太医令对季辞的状况束手无策,也不知风声如何走漏,竟传至大街小巷。摄政王执政短短时日,竟遭暗算下毒,至今仍昏迷不醒。朝中蠢蠢欲动之人开始有了行动,党派之争愈发激烈,好在有唐太傅等人坐稳朝局。

随着时日的过去,季辞仍未清醒,而北方战局传来了捷报。周成虎所领军队,击败徘徊于淮西的五万骊军,并趁机反攻,两日便拿下骊国一座城池。

飞燕阁似乎也因此更加坐不住,淑妃带着威胁话语的密信一封封传来。当姜秋叶烧掉手中最后一封密信时,终于离开了寝室。

季辞昏迷这些时日,首次踏出房门。

她心中平静淡然,无视院中做活的下人,直接往书房而去。环视一眼四周,轻车熟路来到一处暗格。

这暗格的机关隐蔽,若非那夜通过季辞口中得知,她或许一辈子都不知这机关所在。

将手伸至书架背部,轻轻转动一块不明显的凸起后,书架中的一格木板掉了下来,再朝着露出的墙面一推,暗格便开。

里面有几份机密文件,她一次性将其全部拿出,放置书案上翻找。果不其然,盛京城防图便在其中。

当她将这舆图展开时,终于知晓为何飞燕阁如此大动干戈,寻这份图。

原来当初晋安帝在先晋灭亡之时,艰难才得以从乾阳脱逃,其中牺牲之大,不由言说。而在他抵达盛京建立后晋时,因着有了先前的教训,便在这盛京地下暗中修建了通往城外的密道。

密道分三路,从晋和宫太极殿,一路直达河边,一路达邻城,一路入荒山。

此密道乃双刃之剑,若盛京再被攻破,那他们季氏皇家便可从密道轻松脱逃。可若是这东西落在敌人手中,那对方便可从密道而入,直冲天子咽喉。

姜秋叶没有再犹豫,如今事情已经进展到了这一步,便只能一条路到黑。她将城防图揣入怀中,正将剩下文件放回暗格时,无意间打开了另一份卷宗,让她动作骤然停滞。

她将那卷宗拿起,双眼睁大,定定地看着那画像上的女人,记忆袭来。上面的人她有些熟悉,是真正的邱子叶!而卷宗边缘被撕坏,可想而知当初看到此画像时的暴怒。

她颤抖着,苦涩一笑,轻轻放下,手臂失去了力气,踉跄一番后,靠住书案才艰难稳住自己的身子。

原来......

原来他早就知晓自己的身份,却一直不动声色。

此时她心中是山崩地裂般的震惊与割裂,被因自己而撕碎的血肉在缓慢重塑。

他究竟何时知晓?

竟然还能对自己如此和颜悦色。

若换做她,她能做到如此吗?

难怪他曾经总是不断问自己隐瞒之事。

她的简兮哥哥,真的好傻。

她垂下眸,抓起腰间那芙蓉玉坠,手指慢慢摩挲着花瓣边缘。本是光滑洁白,到了某一处变得粗糙,有些刺痛。

她这一生,或许最幸运的事,便是遇到她的简兮哥哥。

姜秋叶停在原地呆滞了很久,忽然听到刻漏嘀嗒作响,才回过神。手臂灌了铅一般,将那份画像重新收回到暗格之中,最后将其关上,复位。

她打开书房门,深深呼吸一口雨中干净的气息,又看看另一边紧闭的寝室,握紧双手,最后转身不带踌躇地离开王府,直往京杉书院而去。

言无似乎早已料到一般,打扮成一白脸书生,老早便站在书院门口等待着姜秋叶的到来。

看到她的身影后,不理会她眼中的愤怒,直接带她往后院而去。

几只青鸟停在树梢之上,言无没有任何催促,只是找来些许鸟儿吃食放在手中,那青鸟便飞来,一点点啄着那米粒。

姜秋叶也不说话,只是定定看着他的动作。两人许久沉默后,言无终于侧着头开口道:“东西拿来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从怀中掏出那城防图,用力向言无掷去,惊走了他手上的鸟儿。他动作也快,扔掉手中剩下的米粒后,稳稳接住那图。

笑着乜视了她一眼,而后展开,看着其中的内容点点头,“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姜秋叶翻了个白眼,又走近几步,没好气道:“我要的东西呢?”

言无将城防图重新叠好,放入自己怀中,又掏出一颗药丸,递给她。

她将其接过,在手中观摩一番后,冷笑一声,两指将其捏碎,重新看回他道:“言无,我太了解你了,这根本不是最终的解药。你这是在逗我玩儿呢?就不信,我杀了你吗?”

言无对于她的行为并不惊讶,笑道:“叶儿妹妹,你真是比我想得还要聪慧。叶儿妹妹要不......别走了。我以后将飞燕阁给你,由你来做这下任阁主。祁王如今昏迷不醒,他什么都不是,你何必还跟在他身边。”

“你给的药果然有问题。”她讽刺一笑,“告诉我,他如何才能醒来?”

“何必如此呢?叶儿妹妹。”言无眼中有些不解,“若是我告诉你,他永远都醒不过来了呢?”

姜秋叶一颤,红了眼睛,暴怒:“言无,你找死!”

见她快要失控,并不想对她出手的言无微微叹气。最后抬起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发暗器往竹帘处射出,一名站在竹帘后的人被暗器击中,鲜血呈星点状喷溅而出后,直接倒地不起。

紧接着,姜秋叶骨头内忽如其来的一阵剧痛,让她瞬间两眼发晕,单膝跪地。她揉着阵痛的脑袋与胸口,面色狰狞,抬眼看着言无冷漠的目光,又看向远处那戴着面罩的倒地之人,雨后清新的空气中,多了一丝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

随着那人一番抽搐后,逐渐不再动弹,姜秋叶体内的剧痛也一点点消散,似乎有什么流逝了一般。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奇怪的落空。

她不知这落空来源于何处,过去十几年,她日日与这毒相伴。她痛恨这控制她的枷锁,痛恨飞燕阁。曾经季辞说自己是罪人,她又何尝不是罪人呢。

想到今日书房中所发现那幅画卷,心中更是感慨万千。

她有罪,她罪不在过去阴暗的几十年,不在曾经杀害的人,亦不在自己的自私,她从来只是为了活下去罢了,从不觉得有对不起任何人。唯独一人,她犯下凌迟大罪。如今,她唯有一愿,往后余生,她将原本来源于毒药的枷锁,转交至他的手上,被他禁锢,被他牵引,以赎其罪。

她呼吸逐渐平稳,耳旁嗡鸣不在,言无尖锐而无起伏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叶儿妹妹,你的蛊,解了。即刻起,你不再是飞燕阁之人。”

“蛊......”她讽刺一笑,“原来是蛊啊,竟这么好解。”

言无心无波澜地看着恢复力气后,撑着膝盖缓缓起身地姜秋叶,笑了笑,“叶儿妹妹,终于自由地第一日,不如和我一起饮一杯。”

姜秋叶面带疑惑,斜眼看着他,转头看了眼那边倒地,饲养母蛊地尸体。心中有些怀疑此举目的,便点点头,看他究竟要做甚。

两人围坐炉边,言无将煮好的酒斟至姜秋叶面前的杯中,问道:“叶儿妹妹自由后,最想做甚?”

姜秋叶心中防备着,没有喝酒,只随口道:“我想去寻一寻,曾在一本游记中看到的梨山。”

“梨山?为何?”

她蹙眉,难道言无真只是想与自己闲聊?怎么可能?

“听闻梨山有一种月蝶,能化解此生罪孽。”

言无自顾自喝着酒,笑道:“罪孽?叶儿妹妹有何罪孽?我怎不知。若是你见到那月蝶,直接把你所谓的罪孽推到我身上便好,反正你也如此厌恶我不是么?”

姜秋叶一怔,没有说话。

他反而好奇起来,问道:“叶儿妹妹,这些年相伴,我自以为很了解你。你,明明是个无心之人,却为何偏偏......对祁王上了心?”

她转头看向书院外,轻笑一声,“你问我,我或许也无法给你答案。就像你问我为何天要下雨,我也不知。我或许只能猜测一番,天要下雨,可能是雷公云母吵了架。”

言无听此话忍不住一笑。

姜秋叶继续道:“而我爱上季辞,可能是路边开了花,贱贱又偷吃了点心,雨后恰巧来了一道彩虹。我该用什么形容呢?总结来说,应该是......美好。”

“美好......难怪了。”他苦笑低语。

“什么?”姜秋叶却没听清。

她又看了一眼窗棂外街道,心中急切,面上敷衍之意被言无看了出来,“叶儿妹妹,历来入飞燕阁之人,除非死,从无一人离开飞燕阁。你是第一个。”

他不知当初将她送到祁王身边的选择,究竟是正确还是错误。可如今她落下了心,长了翅,再也不是他那只系着金链的鸟儿。

姜秋叶没有回答,只是沉吟许久后,从袖中掏出那只金脚链,置于案上,推到他面前,道:“言无,我答应与你说几句话,并非为了与你闲聊,而是将此物还给你。既然我自由之身,从今往后,任何锁链于我无用,我也便不想再见到你。”

“你问我为何会对季辞动心,我确实答不出来。有一点却能确定,以往人生十数载,我无一日快活,尽是阴暗与痛苦。可与他短短一年不到,却日日都是快活。”

说完后,姜秋叶直接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京杉书院,脚步带着从记事起,从未有过的轻快。对于飞燕阁,她早已做到了自己所能做的极限,她不欠言无任何。

而他面前的炉子下火光噼里啪啦,让他有些恍惚。

飞燕阁最初为骊王燕悻所创,而他,本是骊国三皇子,燕悟。明明是骊国继位者,少时却在一场马球赛中被人暗算伤了身,从此不能人道。

失去了继承权的他从那时起开始掌管飞燕阁。

或许人生本就阴暗,直到那日偶然于阁中见到阴暗下灵动的她。那时她少女形态出现,稚嫩而纯洁,刚升为银鬼不久,因跟着花魁些时日,便也学着日日打扮自己。

众人皆黑衣,只她一人花枝招展地穿了一身粉白在人群之中,戴了一头金钗,化了最时兴的妆,扭捏作态,大谈从花魁身上学到的伎俩,逗得他人哈哈大笑,便连他自己都勾起了唇角。

从那刻起,他暗自将她当作一道光,打在了从来无尽黑暗的飞燕阁以及他心中。

她说,路边开的一朵花。

她便是他心中在那时恰巧开的一朵花。

虽不能占有,却能将他认为最好的都给她。用药物调理过的极尽内力,永远不会留下疤痕的一身皮囊,能够忍受任何酷刑的精神与身体。

他本以为,作为杀手的她会对此喜爱,直到那日她将自己亲手打造的金脚链扔到他脸上,才忽然明白,原来她想要的,只是一个被称为“自由”的词汇。

心中虽愤恨自己的爱不被她所见,却还是给了她这个机会。

直到刚才,她告诉他,过往人生无一日快活,跟在祁王身边,日日快活。

他心中竟因此瞬间释然。

言无伸手将那金链拿过,小心翼翼放入自己怀中。

罢了,虽心中嫉妒,可若知今日,他或许仍会做相同的选择,给她最想要的东西,“自由”。

呆坐许久后,姜夏花从屋外步入京杉书院,笑道:“阁主,所有飞燕阁势力已经在盛京城外集结,奔稚那边传来密信,明夜少帝生辰宴,众人集结之时,我们可从密道直入太极殿,杀光季氏,以及晋国王公士族。”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