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稚水对着镜子仔细贴好花钿，镜中的她眉目精致迤逦，身后的春桃为她簪上步摇，带好华胜。

春桃赞美道：“姑娘好久没有这么盛装打扮过了，今日这样一打扮，真是煌煌如神仙妃子。”

温稚水早就对春桃层出不穷的吹捧习以为常了，只是笑着瞪她一眼。

只是眼波如水，春桃一点没被威慑到，只是嘿嘿的傻笑。

今日乃是大雍皇帝宴请大元使臣的宫宴，三品以上的官员需携带家眷入席赴宴。

她一眼看见了岁和，每天都这么快活的女孩子今天亦是眉眼弯弯，偷偷地和她打了一个招呼。

温稚水心底一软，难得活泼的也同她偷偷眨了眨眼，只是岁和的位置在主席的另一侧次席，并不与她挨着，两人之间这一招呼便应当是今晚的唯一一面。

温稚水做的席位是专属女眷的次席，次席较之主席，其实离得并不远，大雍的男女之防并不十分严苛，因此只是在两席之中放了珠帘，勉强阻隔了视线，但其实，在次席一旁看，是完全看得清主席之中各位大人的眉眼的。

身边的人没有什么熟悉，只有冰冷的层次分明的权利的味道。

温稚水觉得无聊，冷眼旁观，看着其间觥筹交错的虚伪面孔。

她仔细打量着各位官员，在心里排列好他们的官位品级与他们的权柄，画出他们张牙舞爪的派系。

大元的大王子阿敕勒正在下首前列的位置，除了几位皇子和王妃，便是阿敕勒与几位宰辅的位置。若是她和萧三真的成了婚，那么她的座位便会往前挪，成为皇室的一份子，坐在萧三的身边。

倒确实是个更方便看好戏的位置。

温稚水淡漠地移开视线。

突然她眼瞳骤然一缩，那坐在席位最末的，并不是三品大员，他甚至连九品芝麻官都算不上，他无官无阶，他的身份是士农工商的末流，是没有科举为官可能性的商贾。

袁家家主，他怎么来了？

凭什么身份？是什么缘由？她心中疑窦丛生，举起茶杯饮了一口，掩饰了有些波动的心思。

坐在九天之上的皇帝一摆手，身旁的大监心领神会，一弹拂尘，高声宣布：“开席——”

宫女端着菜席鱼贯而入，一旁的宫廷乐师也开始奏乐，悠扬的乐声从丝竹管弦之中流淌出来。

皇帝一幅很高兴的样子，他笑得和蔼，对下方的人说：“圣人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大元远道而来，不知可在大雍还习惯？”

阿敕勒站起身，将手抵在胸口，弯腰行了一个大元礼，道：“劳陛下挂念，我们一切都好。”

“哈哈，那就好，我这小三年纪小，我还怕他招待不周呢？”皇帝大笑两声。

阿敕勒低头回道：“三殿下年纪虽小，行事却稳当，照顾的十分细致，并无不妥。”

“好！我先饮一杯，以敬我们大雍与大元的情谊。”皇帝举起酒杯，果然痛饮。

阿敕勒赶忙也举起酒杯，谢恩之后同样痛饮此杯。

坐在台下的诸位也都一幅感动至深的神色，众人起身，举起酒杯，俱是一口饮尽杯中酒液。

好一番唱念做打，在做的人都长了起码十个心眼子，哪里会有人相信大雍和大元的情谊动人？

上面的人要演，下面的人也只好跟着做戏。

温稚水无趣地移开视线，却突然听见阿敕勒的声音。

“尊敬的大雍陛下，我们大元与大雍向来是最好的邻居，我们这次前来，也是为了与我们最好的邻居交流，以此维护感情。”

阿敕勒道：“我们大元向来最崇尚骑射俱佳的英雄，我们这次前来，也带了几个骑射俱佳的，不知能不能有机会与大雍切磋一下？”

阿敕勒语音刚落，宛如落石突然砸进平静无波的水里，席间诸人开始窃窃私语。

“哦？不知是怎么个切磋法？”皇帝高坐其上，视线却只是落在手拿着的雕龙画凤的酒杯，他颇有闲情雅致的转着杯子，像是并不在意这个所谓的“切磋。”

阿敕勒回答道：“只要骑射有功夫，不拒男女，都是我们心中最稀罕的大元人，不妨男女之间各出十人，比试骑射。”

骑射乃是大元的看家功夫，若是比试骑射，赢面已经不大，若是加上女儿家，这些闺阁之间娇养的小姐们哪里能懂什么骑射？

已经有人出声反驳，道：“男儿志在四方，骑射乃是君子六艺，自然是可以比得，可是女子比骑射算什么？”

阿敕勒却道：“我们大元一向对男女一视同仁，家姐正是大元之中最为出名的鸱鸢，手上的功夫就是叫我手底下最强壮的英雄男儿来也是甘拜下风，难不成你们大雍，还泥古不化，觉得女子上不得台面？”

他话说的难听，叫方才出声反驳的官员面上一片赤橙黄绿，端的难看。

这大元嘴上的话倒是说的好听，论起瞧不起女子，他们大雍民风开放哪里比得上大元，若是寡妇，他们大雍可是鼓励寡妇再嫁或者自立门户，而他们大元，却是将丧夫的女子视为财产，要被儿子继承，实在令人发指。

台下众人眼中已经是一片不善之色，可是这情形大家虽然都知道，若是反驳出来便是伤了大元颜面，伤了两国的交情，谁也单不得这罪过。

萧三的面孔亦是一片冷凝，令人作呕的国家。

他冷下面孔，刚要上前进言，却被人抢了先。

有人从一旁的次席之中掀开了珠帘，到了主席的堂前，拜了下来。

出声的人声音婉转，可是萧三一听就冷了半边身子，说话的正是他的妹妹岁和！

“我们大雍对女子自然十分宽容，愿意绣花作画就在闺中绣花作画，愿意骑射打猎就出门骑射打猎，大王子若是要女子陪你比试，我愿意陪你比试。”

她这样不管不顾的出来其实是很不合规矩的，可她不在乎，

“哦？岁和公主难道颇善骑射？”阿敕勒并不遮掩他认得岁和的事，反而好奇的问出声。

岁和拜倒在地上，可她的骄傲闪着光，一点没有因为她的拜伏而受损，她的声音还是和往日一样软软地，却有比男子更坚实的力量：“岁和不才，骑射比不得兄弟姐妹，可若是与大王子你相比，或许足够。”

好一番侮辱。

阿敕勒并不生气，他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兴味，道：“岁和公主和我比？这比赛可是要彩头的。”

岁和直起腰来，她和那日在东篱小筑一样的傲慢，她的泠然风骨即便没有那一身风流清傲的青色战国袍，也一样迷人。

“彩头？你们来大雍，不就是为了我么？若是我输了，我甘愿同你们进大元，可若是我赢了，大王子，你能出什么彩头？”

岁和此言一出，满室皆静。

她怎么知道？岁和怎么会知道大元来大雍就是为了求公主和亲？她何时知晓的？

温稚水如坠冰窖，她，其实，根本，就没有护好岁和啊。

萧三再也忍耐不得，“岁和！”

他站起身来，来到岁和的身边，冷冷道：“不就是比试，我来与你比，不就是十人，我一人，你们挑出十人，我一力全接了。”

大王子一怔，轻佻的态度不复，他坐直了身体，却没有理会萧三的话，只是道：“岁和公主金枝玉叶，将来若是入大元，大元愿意出一万匹骏马做聘礼。”

萧三心头怒火燃气，便要斥责，却被身边一只手轻轻安抚了一下,是岁和，她的手，很凉，有细细的冷汗。

他一下子眼眶都要红了。

做了这么久，以为自己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每天志得意满春风得意，却其实，根本什么都没做好。

他一开始就只是为了保护他的妹妹，可是到最后，他还是没有好好的保护好妹妹。

手这么凉，还出了冷汗，她一定很害怕吧。

此刻他心中浓烈的悔恨与不干一下子点燃了他的心，他年轻的魂魄头一次被扎得鲜血直流。

他怎么这么笨？他怎么这么弱小？他怎么能什么都做不了？

岁和却仍旧笑得和往常一样，她道：“这是我输了，若是我赢了呢？大王子，你还没有说你的彩头。”

大王子的眼睛像是被点燃了篝火，亮的惊人，他道：“若是我们输了，等我们回了大元，仍旧给大雍送来一万匹骏马。”

岁和的语气轻飘飘的，却叫人不敢忽视：“这一万匹骏马也敢与我相提并论？大王子的彩头不诚心。”

阿敕勒肆意笑道：“哈哈，好，岁和公主说要什么彩头，我都允了。”

“若是大王子输了，那便不要回去了，留在大雍，给我牵马吧。”岁和一笑，话却叫当场众人都尾椎骨都为之一麻。

好

众人像是都回过了神来。

宰辅戚相站了出来，跪谢后道：“拿两国的公主王子做赌注未免太玩笑话，不妨还是请陛下金口玉言，定下一个彩头吧。”

“不，”大王子蛮不讲理地将手一抬，止住了戚相的话头，也不肯下这个台阶，他傲慢道：“好，若是我输了，我便在长安，做公主的小厮。”

可恶，设置发表时间没成功，刚刚看了一下才发现，今天迟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2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