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君最后的一句话让钱荼摸不着头脑,可她也没有时间多想。就在山君嘱咐的同时,他那股涓涓细流般的温和灵力已流向钱荼的四肢百骸,泛着翠绿色辉光的灵力像抽芽的柳枝,迅速融入了钱荼的灵力中。
这一刻,钱荼觉得自己仿佛身登极乐!
抛开糟心的蛟龙和伥不算,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吸收别人的灵力,体验竟是前所未有的美妙。她就像喝了一吨红牛似的,感觉自己精力爆炸,再与张奇人大战三百回合也不在话下。
“哈”的一声暗喝,钱荼释放出了庞大的灵力,阵法在吸收她的灵力后,猛然发出耀眼的光芒。到了最后,竟刺眼地无法看清阵法中的身影,照得冷库附近仿若白昼。
眼看阵法陡变,岳叔一时错愕。早在第一次接触钱荼时,他就知道这姑娘灵力非同一般,可凭她的技术,现在根本发挥不出足够的潜能。
不对!岳叔稍稍退开几步,用手遮挡了下光线,心头一凛——这不是小丫头自己的灵力,她用的是别人的灵力。
她居然能吸收他人的灵力!
任何一个略有资历的术士都知道,吸收他人灵力是犯了大忌,可钱荼不是那“略有资历”的一群,因此一点没觉得自己哪里奇怪。她只是感到自己有如神助,酣畅淋漓得不得了。山君的灵力宛如润物细无声的春雨,飘落在她那肥沃的“土地”上,瞬间便被吸收转化,长出茂密的森林。
好痛快!好舒服!真想一直这样吸收下去!
钱荼渐渐有些忘乎所以,忘记了眼下的危机,忘记了兰丹木还未脱困,甚至忘记了自己要干吗,唯剩一个念头越来越强烈——
我还想要,要更多的灵力!
“小姑娘,你清醒一点!”
一声喝阻后灵力的戛然而止,钱荼就像舞蹈刚跳到高*潮,忽然被拉下了大幕——情绪还在亢奋,理智却不得不迅速回归。这一回归,她才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
刚才是怎么了,那股茹毛饮血的快感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快跑,阵法破了。”不待她想明白,山君的声音再次传来。钱荼定神一看,果然束缚自己的阵法已经荡然无存,她连忙把疑惑暂时扔到一边,拔腿便朝方文昌他们的行政楼跑去。
然而身后随即响起一声冷笑,一阵罡风紧追而来。
钱荼回头一瞧,差点吓尿!
岳叔站在原地冷眼看着自己,而他身边一头体型硕大、长有双翅的怪牛正朝自己冲来。这牛披着一身豪猪似的尖刺,张开的大口中满是利齿,一看就不是什么吃素的善茬。
“卧槽,什么怪物!”钱荼吓得顺地一滚,狼狈地躲开蛮牛冲撞,体内山君的声音也是万分吃惊。
“穷奇!”
“什么?”
“是穷奇,上古凶神,”山君紧张道,“怎么会,怎么会有人能操纵……小姑娘,快躲开!”
他话来不及说完便大声警告,可钱荼刚才那一滚已是超常发挥,被罡风划过的背还火辣辣地疼。此时眼睁睁地看着怪牛绕了个弯再次冲向自己,她就像当初面对蜀山里那只獓狠似的,明明知道要赶紧爬起来,可意识偏偏不听使唤。
就这么一闪神的功夫,穷奇已冲到眼前,钱荼两眼一闭,抬手护住了脑袋。
这完全是个下意识的动作,可只是“砰”的一下,想象中的灭顶之灾没有到来。钱荼连翻了几个跟头,睁眼一看:自己除了被撞出数米,居然没有缺胳膊少腿。
What!我都能和上古凶兽硬肛了?
这个念头刚一跃起,钱荼就意识到不对,因为她周身被包裹在一层灵力的罩子中,而灵力的源头则来自另一个人身上。
“师兄!”钱荼惊喜地发现兰丹木就站立在岳叔身后,他虽然多处挂彩,看着也不比钱荼好到哪去,可那眼中的目光却异常锐利。
但他看的不是钱荼。
兰丹木一动不动地在看岳叔。
“……真的是你……”
大伯。
夏日的夜晚明明不冷,可随着心中默念出的名字,兰丹木只觉得满心冰凉。尽管他已隐隐有了预感,但他没想到答案揭晓的那一刻来得这么早,这么快。
如果说兰丹木这25年来仰慕过什么人,一位,当仁不让的是他祖父;另一位,就是他的伯父兰岳。祖父给了他健康的身体,兰岳则言传身教,手把手地把他培养成才。
在年少的兰丹木眼里,兰岳是如此的渊博,如此强大,又如此宽厚温和。每当想到他俩是最亲密的亲人,兰丹木就与有荣焉。他努力学习兰岳的方方面面,而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当兰岳成为蜀山掌门的时候,自己能站在伯父身边,充当他的左膀右臂。
可是就在7年前,那个一直在自己前方领路的身影消失了。
毫无预兆,毫无缘由。
那一年兰丹木刚刚考上大学,听到伯父失踪的消息后,他第一时间赶回了蜀山,却只看到伯父给家人留下的一封短信。
内容很简单,就是他志不在蜀山,他已经待腻了,他走了,不要再去找他。
兰丹木简直不敢相信,一直像严师又像慈父般督促自己为了蜀山努力修行的伯父,居然自己先“待腻了”。他无法理解,只能不停地追问爷爷奶奶,可面对寄予厚望的长子的不告而别,两位老人也只是唉声叹气。在看到奶奶背着自己掉眼泪之后,兰丹木即使再不忿不甘,也不得不闭口了。
伯父为什么要离开?
这个问题自那时起就困扰着兰丹木,但随着阅历渐长,他最后想开了:过什么样的生活完全是伯父的自由。尤其是在当上掌门之后,兰丹木更觉得放下一切去过正常人的生活,是再容易理解不过的选择。可他却没放弃过搜索兰岳的行踪,他想找他,不过是希望能像晚辈与长辈那般好好谈谈心,问明白他为何要以不告而别作为分离的方式。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与兰岳重逢时,他已经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并且还是与张奇人那样为非作歹之徒站在一起!
忽然地,一股无名之火在兰丹木心头燃烧起来。他不解,他意外,一种被背叛被戏耍的恼怒让他无处发泄。
“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兰丹木不肯错漏一眼地紧盯着兰岳,声音不易察觉地颤抖起来。
兰岳也深深看了兰丹木一眼,却无甚表情,反而有些轻嘲道:“我的理由有这么重要吗?”
“难道不重要!”兰丹木禁不住提高了音量,“你不愿待在蜀山,倒愿意和这些邪魔外道待在一起?”
兰岳冷哼了一下,摇了摇头:“丹木吉啊,你都当上掌门了,怎么还像小孩一样事事都要问我。我不说理由,难道你就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他说着朝钱荼望去,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忽然口中吹起一声调子奇怪的口哨。那穷奇如同得了圣旨一般,再次朝钱荼冲去。
兰丹木一惊之下,临时又给钱荼撑开了一片屏障,穷奇一头把那阵法屏障撞得粉碎,而兰丹木也趁此时机赶到钱荼身边。
“这样才对嘛,”兰岳带出一丝笑意,“我们已经是敌人了,比起这个事实,什么理由都不重要。”
兰丹木支身挡在钱荼身前,脸色阴沉地能结出冰来,却还是冷静地下了命令:“走,回车里,让文昌带人撤退。”
钱荼听了一耳朵两人的对话,只觉得云里雾里,但可以肯定的是,兰丹木和这个岳叔绝对关系匪浅。可现在不是细想的时候,她只道了一句“小心”,便转头向车子的方向奔去。
眼角余光处,兰丹木和岳叔默然相对,谁也没有再发动攻势,可气氛却比真刀真枪时更加凝重。
有兰丹木替她挡着,钱荼没有后顾之忧地飘出了厂区后门。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警车声,交相闪烁的红□□光也越发显眼,赫然就是朝着这家印刷厂来的。
怎么把警察也惊动了?钱荼一边疑惑着,一边窜进了面包车。如今,那套离魂回魂的流程她已经驾轻就熟,瞬间便肉身苏醒,然后发现司机正在听电话。
“好,我们在新华路口汇合。”司机结束通话,立马发动了面包车。钱荼不知发生了什么,连忙喊道:“等等!师兄还没来呢。”
“有警察在,厂里人不敢乱来,我们先撤!”司机言简意赅一句,顺着小道飞速开溜。刚沿着厂区院墙开了几十米,黑暗中又跳出几个人影,趁着面包车一瞬间的急停,纷纷跳了上来。
钱荼仔细一看,竟是兰丹木留着望风的那三名蜀山弟子。他们也不知遇到了什么,都昏迷不醒,被轩辕堂的队员们扛上了车子。
“你们那边怎么样,怎么把警察招来了?”等把警车甩在了身后,钱荼问到一个轩辕堂弟子。那人抹了抹脸上的汗,开始说起他们那边的情况。
原来这警还是轩辕堂自己报的。这还多亏方文昌头脑灵活,趁着检查厂子人多手杂的时候,偷偷派了人去监视员工食堂。钱荼打破阵法时光芒四射,他立刻就知道情况有变,一边安排人手撤离,一边暗地打电话报警,就说“有人冒充工商人员进入印厂,怀疑是团伙盗窃”。
园区派出所一听说有人冒充公职人员,那还了得!如此一来,他们多半会在印刷厂里搜“小偷”,藏在暗处的张奇人一伙必然不敢乱来——毕竟不管这些术士如何神通广大,始终是水面下的。明面上,谁也不想公然挑战政府。
“掌门让我们先把受伤的人救走,他来殿后。”轩辕堂队员最后一句话总算让钱荼松了口气,这至少证明在她逃离之后,兰丹木还安然无恙。
正这么想着,小面包又猛一个刹车,本来就拥挤的车厢内一阵呯玲哐啷,紧接着副驾驶的门被从外面打开,又上来一个人。
“师兄!”看见坐上副驾驶座的人,钱荼喜出望外。
兰丹木却没有回应她,只是急促地跟司机说了一声“走”,便很疲惫似的,仰靠在了座位上。
钱荼在后座很是担心,但看兰丹木的模样,她忍了忍,只好暗自留意他的状况。
“他伤了灵体,不过并没有生命危险。”忽然一个轻柔的声音在钱荼脑海里响了起来,钱荼这才想起山君还藏在自己的灵体里,连忙搜索了一下,发现对方灵体不知为何缩水了不少。之前还能看出个人形,现在却只剩下火球般的小小一团。
“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还好,我只是消耗了太多灵力,要麻烦你让我多待一会了。”
山君是为了帮自己脱困才借用了那么多灵力,钱荼自然毫无二话,只是问道:“你看得出来师兄伤的怎么样?”
“我观他的资质并不好,是靠外力筑基才有如今的灵体,现在他灵体受损,只怕要重新修补修补了。”
兰丹木早说过自己资质不佳,但钱荼还是头一次听到外力、筑基这几个新鲜词,似乎这“不佳”的问题还挺严重。她格外惊讶,不禁追问道:“那有什么办法能帮师兄吗?”
“你不就是上好的帮手吗?”山君那团小火球反问道,“你既然这么关心他,肯定不介意为他交和渡灵的吧。”
交、交……交合渡灵?!
钱荼一口气差点卡到窒息,交合渡灵是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