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市，智能机器人大赛。
比赛结果终于出来了，林然带的项目不出所料获了一等奖。
在听到比赛结果的那个瞬间，林然终于舒了一口气，然后，一颗心几乎不受控般颤栗起来——这一年经历了太多莫名其妙的事，做了太多莫名其妙的决定，引起了太多莫名其妙的风波，但在这些莫名其妙之中，她万幸没有任何一刻放弃过这个项目。
在她失控般陷入爱情的时候，在她失控般为情所困的时候，在她无数次头昏脑胀跟顾陵纠缠拉扯的时候，万幸她在这件事上保留了唯一的执着和清醒。
她一早看到了这个项目的巨大前景，她在这个项目上耗费了巨大的心血，好在，一切努力都没有白费。
项目获了奖，林然作为负责人要上台发言，在周围其他项目组成员们欢呼雀跃的时候，林然安静站在一旁，在心里默默整理待会儿要说的话。
这是一个好机会，在这个专业人士和企业家云集的场合，如果这个项目的价值能被她推销出去，这对她以后要做的事无疑大有益处。
林然有条不紊，态度自若，在主持人邀请她上台的时候，落落大方走了上去。
那张清纯甜美的脸上有股蓬勃向上的拼劲，那双清亮的眸子睿智而隐隐藏着野心，她站在那里，当着几千人和数个媒体镜头泰然自若，简单做完自我介绍，开始清晰而流畅地介绍起自己的项目。
台下人听得很认真，诺大的场合，除了不停响起的拍照的声音，只剩下她的声音，沉着而有力。
然，就在她要讲到关键处时，台下突然一阵骚动。
那骚动越来越大，观众席上的人突然分了心，朝后面一个座位看过去。
林然微微蹙眉，心中登时有种不祥的预感，然后，她顺着观众们的视线看过去，竟在倒数第二排的位置看见了那个男明星。
不多时，场上已经炸了锅，不光是观众席朝着周宇辰看过去，对着他又是拍照又是议论，连原本拍摄赛事的媒体嗅到八卦气味，也纷纷调转了镜头。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到了男明星身上，场内人声嘈杂，议论纷纷。
男明星不管不顾，又或许很享受这种瞩目，当着所有人和媒体的面，直勾勾看着林然，眸中含情脉脉，似有千言万语。
众人看出端倪，原本的小声议论直接变成了起哄，原本不知情的人经过身旁人的提示，也知道了前段时间在网上疯传的那段三角恋。
看热闹似乎是人的天性，尤其是这种现场的，当事人在场的热闹。
一时间场内一片狼藉，议论声八卦声直接嘈杂一片。
“哦，原来就是那个女孩啊！”
“呦，这追女人都追到这种场合来了，看来是真爱啊。”
“前有总裁，后有男明星，这个女孩不简单啊。”
“人脉强大就是好，随随便便就能找个科研组镀金，拿的title竟然还是负责人，真是让人眼红。”
“可不是吗，两个男人保驾护航，现成的资源人脉，想不成功都难吧。”
“我就说嘛，这么复杂高深的东西，怎么可能是一个小姑娘主导研究出来的，现在破案了。”
“真是恶心，这位林小姐安安心心谈恋爱当她的少奶奶不好吗？为什么非要绞尽脑汁在科研圈分一杯羹，跟普通人抢资源？也不知道真正研究这个项目的人为他人做了嫁衣是什么感受！”
“害，贪得无厌呗。”
……
那些议论声，一字一句入了林然的耳朵，林然站在那里，只觉周身一片冰凉，握着话筒的手几乎发颤。
原本一个科技交流的场合，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绯闻上面，再没有一个人关心这个项目本身。甚至因为这段绯闻，他们直接否认了她，她从一个呕心沥血的研究人员，突然变成了一个过来镀金的关系户！
她千辛万苦给自己挣来的高光和机会，就这么被男明星抢走了！
这个项目对她很重要，这个曝光对她很重要！为什么偏偏在这样的场合搞这样的小动作！
林然嘴唇发白，她的身体几乎颤抖，那双漂亮的小鹿眼里涌起一股浓烈异常的东西。
观众席上，不知道哪个好事者给男明星递了一个话筒，男明星此时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手拿话筒，脸上闪过几分羞涩。
男明星看着她，无视她的窘迫和不满，或者看到了只是不那么在意，他开了口，仿佛字字浓情蜜意：
“林然，请允许我为了自己的爱情勇敢一次，虽然有些冲动，但我不后悔将这份喜欢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说出来。林然，你是我见过最善良最美好的女孩子，我喜欢你，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男明星说罢，直直看着她，迷人的微笑中带着些刺眼的胸有成竹。
台下的观众彼时早已忘了来到这里的初衷，人人都自发成了这场闹剧最卖力的喝彩者，不知道谁先起了个头，而后场内掀起一阵巨大的有节奏的“答应他，答应他”。
林然一阵晕眩。
他是不是觉得他的爱情很伟大？
他是不是觉得这份高高在上的爱情发落下来，她就该感恩戴德地接受？
好像这样的场合，她就应该感动，应该荣幸，应该欣喜若狂，最后泪涟涟地接受他的表白还带点小女孩的羞涩。
但是，实际上，她现在想杀了他的心都有。
林然握着话筒的指尖发紧，她开了口，似乎在极力压抑某种将要爆发的情绪，“谁允许你在这样的场合说这种不合时宜的话？”
林然的声音很冷，语气里的厌烦几乎压抑不住。
男明星愣了下，似乎对她的回答诧异而委屈：“可是我想你了。”
男明星直白的，深情的回答，再一次在场内掀起巨浪，起哄声越来越大，一片狼籍。
除了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观众，现场毕竟还是有一些正常人的，那些科研大佬，企业家对这样的三流闹剧早已不耐烦陆续离了场。其他项目的参赛人员也不满赛事变成这样，像看猴子一样看他们台上台下表演。
主持人似乎终于意识到不对，上台救场，匆忙说了几句总结陈词的话，将这场备受瞩目的赛事草草收场。
在话筒被收走之前，林然盯着男明星，声音冷得可怕，一字一句道：“请你，带着你的粉丝离我远一点，别让我再看到你。”
林然下了台，只身朝外走去，男明星变了脸色，跑过来追在后面抓住了她的手腕。
林然看过来，眼神里浓浓的怨怼和嘲弄吓了男明星一跳，他愣愣的，机械地松开了她。
男明星松开她，似乎仍不死心，语气委屈而无辜：“林然……”
林然扫了他一眼，语气平静，“滚开。”
说罢，径自离开了会场。
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抬手摸了摸脸，眼泪沾了一手。
林然抹了把眼泪，直接买高铁回了学校。
这件事闹得很大，她似乎被人认出来了，一路上被人指指点点。
出了高铁站，失魂落魄回学校，机械走到女生宿舍楼下，赫然望见一道久违的身影。
长身玉立，气质斐然，眸若星辰，丰神俊朗，赫然是霸总无疑。
霸总站在枇杷树下，不知道站了多久，头微微低着，仿佛在出神。
听到脚步声，霸总回头，见到不远处来人是林然，径自朝她走了过去，“林然……”
“你也滚。”
林然平静打断他的话，抬腿便要上楼。
霸总愣了下，还是追上去拦住了她。
“我不是过来纠缠你的。”他说。
林然的情绪平静掩不住烦躁，“我想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吧？为什么还过来找我？”
霸总垂目看着她，眼神淡然，“以前的确头昏脑涨做了许多蠢事，但分手也应该有个正式的告别，难道不是吗？”
“你对我的喜欢，究竟是自愿的还是被动的，你分得清吗？”
林然看着他，突然问出声。
霸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有些茫然，“什么？”
“这不是你当初问过我的吗？”林然凝眉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神情里看出点什么，“没印象？想必只有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你才是清醒的。”
“我已经醒来了。”林然说，“也祝你成功。”
……
霸总从学校出来的时候，胸口空空荡荡的，好似什么东西终于移开了。
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甚至麻木到没什么感受。
他对自己的这种麻木和空白感到不解，甚至不安——回头看，他跟林然其实经历了许多事，也算轰轰烈烈过，他觉得这样的两个人哪怕分手，也不该这样平静。
简直，简直像碗无色无味的凉白开。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孩，明明离得那样近，却觉得好陌生。
他甚至已经记不起，他当初是怎么爱上她的。
还有林然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连她也知道了另一个人格的事？
祝他醒来，这句话究竟是对谁说的？是在对他说，还是在对他的另一个人格说的？
他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第一次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质疑——难道，真正应该消失的其实是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