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除了惊讶于他的直白，还惊叹于好好的郎君，竟再无子嗣可能。

上官衡眯着眼睛看他,过了半晌，忽然爽朗一笑：“这是说的什么话，既然回来了，朕就会将你和阿衡一样看待，有无子嗣都没什么所谓，总归朕已有嫡子，不怕皇室血脉凋零。”

“今日晚上，朕便再办一次家宴，正好上次阿衡生辰未能尽兴，如今正好我们兄弟三人相互交流交流。”

容昭微笑：“臣弟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府邸希望不要兴师动众，燕王府隔壁似乎有座空的宅院，听闻是曾经昌宏侯府留下来的，后来侯府没落，那里一直空着，不知可否给臣弟，我打扫打扫便可以住了。"

上官襄挂着笑，体贴地问太后：“母后您觉得呢？”

太后似乎一直在走神，又似乎眼睛没有离开过容昭，闻言才回神：“自然可以，那宅子空着也是空着，如今使团在路上，自然不好大兴土木重建宅邸，就按你说的办吧。”

她努力想从容昭身上看到什么情绪，可惜没有，可正是这样，才让她愈发的不安。

这个孩子，究竟知道多少？

她本能地往好处想，当年她先戚贵妃一步生出孩子，被诊断为残缺，几乎是万念俱灰，一狠心之下，想到这个孩子终归要死，不如死的有些价值。便暗地里将孩子准备好与戚贵妃的换了。

看眼前之人的表现，不像是恨她的样子，若是隐藏的，未免也太深了些。她倾向于相信这孩子并不知道自己并不是戚贵妃的亲子。

太后招了招手：“来，让母后看看你。”

容昭很是乖顺的上前，微笑道：“母后。”

太后心中一颤：“日后就叫你洮儿吧。”

容昭也不反对：”母后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上官襄在一旁，看着这幅母慈子孝的画面，眼底浮现出阴霾，只是他掩饰的很好，并未让人看见。

————

宫中家宴。

卫映鸾踏进前几日刚来过的宫门，看见的就是不远处那个白衣的身影。

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容昭自己的喜好，即便如今被封了晋王，也很少穿些符合身份的颜色，唯有一身雪白。

容昭回过头看见了他们，待与旁边小太监私语几句后迎了上来，却表现的像是初次见：“二位，莫非就燕王与王妃？”

上官衡自然已经知道自己多了个皇兄，只是今日第一次见面，他便感觉有些不舒服。

这人，看上去过于轻挑了。

不动声色地将卫映鸾往身后挡了挡：“是我，皇兄大度，我可没那么好说话，上官洮，你平白无故捡了个皇子当，那就安安分分的，不要丢了皇室的脸面。”

他听闻，此人先前流连于花街柳巷，甚至直接住在青楼里数月，实在难以让人有什么好感。

而卫映鸾还未相好用什么态度面对他，就听容昭笑道：“燕王弟弟说的是，不过听闻二位感情不是很好呢？前段时间那个叫做芸娘的，我在柳叶楼也听说了些她的事迹。”

上官衡面色一僵，卫映鸾却没忍住笑了出来。

听到她笑，上官衡更是蔫了气势，做到座位上去自闭喝闷酒去了。

卫映鸾笑着对容昭盈盈一礼，得到的是他点头微笑的回应。

她看容昭的嘴型动了动，仔细辨认，似乎看出来是：一切顺利。

她放下了心。

先前她与容昭商谈过对付齐和风的办法，听闻过皇室似乎因为国库空虚，所以一直有些入不敷出，暗地里做了不少的卖官买卖，此事一直在上官襄的默许之下。

齐家很可能是为了皇室提供了大笔的资金，才得到的如今的地位。

如今北凉来使在即，若漏了怯，上官襄恐怕难以招架北方虎视眈眈的铁骑，这才如此在乎此次国宴宴请，力图要拿出大国最好的东西来展示国力。

而齐和风手上之所有有皇室令牌，卫映鸾自己分析过，历朝历代，油水最为丰厚的无非是盐铁买卖。

容昭也告诉她，近日京中有不少往来商人在探听私盐之事，北凉使团在路上，而齐和风这几日又似乎不在京中，很难不让人联想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既然容昭说此事顺利，那就说明她的猜想或许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卫映鸾满脑子都是皇室这些事，并未在意旁边的上官衡，好几次说话都未曾听到。

上官衡数次讨了个没趣，只得默默地坐在一旁，一边伸出手摩挲着那个破旧不堪的香囊，一边自己喝着闷酒，就连歌舞都没心思看。

似乎喝的有些多了，上官衡昏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直到宴席散了，太后想要留容昭在宫中留宿，被拒绝了。

“不是已经赐给我府邸了吗，我走南闯北惯了，回去收拾收拾就能住。”

容昭笑着对卫映鸾道：“不知可否蹭燕王马车一用？”

卫映鸾面色复杂地看着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她觉得容昭成为皇子之后，脸皮越发厚了。

上官衡被抬上了马车，卫映鸾正想上去，便听容昭道：“娘娘，正好陪我走走吧。”

宫门已经落锁，只剩几个守卫在宫门口，都知道新封的晋王殿下要蹭燕王府的车，也都没注意这边。

卫映鸾知道他是有话要对自己说，点了点头。任由上官衡一个人在车上呼呼大睡，自己则跳下马车，走在了容昭身边。

这条路很静。

“娘娘这些日子可好？”

卫映鸾没想到容昭问的第一句是这个，眨了眨眼睛：“还不错，上官衡待我比以前好了许多，我在府中也自在了许多。”

容昭不说话。

卫映鸾歪头看他。

容昭的脸似乎始终带着点笑意，就像是刻在脸上一样，以至于她有些捉摸不透对方在想些什么。

“那个...齐和风似乎出京了，或许你的猜测没错，他或许真的私下受了陛下的旨意，想与西凉做些私盐买卖。”

容昭仍是不说话。

“你怎么了？”卫映鸾得不到回应，忍不住问他。

“娘娘不该以身犯险的。”容昭温柔笑道。

卫映鸾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难道是穿少了？她嘀咕：“我与他的关系还算亲近，所以偶有交流，毕竟我很了解他，若能从他那里多探听些消息，或许可以帮上你。”

“ 哦？亲近？如何亲近？”容昭漫不经心地问。

卫映鸾垂下眼帘，低头去踢踏脚下的雪：“能如何亲近？就算有，那也是以前的事了，如今我与他不过虚以为蛇，除了报仇，我什么也没想。”

容昭侧过脸来看她，忽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娘娘既然知道是复仇，那就记得管好自己的心，莫要忘记新仇旧怨，沉迷于情爱。”

卫映鸾皱眉：“任这个世界上任何人沉溺于情爱，也不会是我。”

容昭的动作一顿，卫映鸾却趁机从他手中挣脱了出来。

卫映鸾转了语气道：“倒是你，我今日可是听了不少你的传言呢？”

容昭笑：“说来听听？”

卫映鸾道：“说你不孕不育。”

容昭眼睛微眯：“此事骗得了别人，应当骗不了娘娘吧？”

“为何会骗不了我？”卫映鸾挑眉，“我可不知道你的私事，只知道今日您在殿上，声称自己多年流连于花丛都未曾留下血脉呢。”

容昭轻笑：“既然如此，也可能是从未尝试过。”

卫映鸾对此并不怀疑，原著中描写过，容昭是个不近女色之人，所以她一直觉得或许容昭只是装的风流，实则真的如同他自己所说，患有隐疾。

她给容昭送去了一个同情的目光。

容昭觉得她的眼神不太对劲：“...你这是何意。”

卫映鸾心中想着，经历了这么多，她与容昭也算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也当他是朋友，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关系，男人的标准有很多.....有些残缺不算什么的。”

容昭盯着她看了一会，眼神似乎变得有些危险。

正当他要发作准备教训一下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郎时，马车内传来了一阵呢喃声。

卫映鸾连忙道：“看来上官衡要醒了。下次再说吧，我听闻你的府邸就在旁边 ，以后有的是机会。”

说完，她便逃也似的，一溜烟窜上了马车。

只剩下原地容昭面无表情地走着，他暗暗捏了捏手，眼神逐渐变得幽深。

————

过了正月，西凉使团进京了。

敦王妃那边忙的不可开交，卫映鸾也几乎是脚不沾地，几乎吃住都在敦王府，连夜校对送来的礼单，驿站人员登记等等琐碎的杂事。

招待使臣的有专员前去接应，而敦王妃他们所要操办的更多是宴会上的各种琐事，可即便是这样，卫映鸾也连续好几天都只睡了两三个时辰。

无他，实在是想象不到的琐事太多了。

敦王妃有些怜惜地看着她：“也就你这孩子，来帮我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卫映鸾笑：“怎么没讨着好？我表兄的生意如今已经做起来了，叔母帮我，我自然也要知恩图报。”

敦王妃摇摇头：“那是表兄，终归不是一家人，都不是同姓。你这良善之心，什么时候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她的视线落在卫映鸾的肚子上。

卫映鸾尴尬的笑了笑。

其实这段时间，上官衡数次想与她拉近关系，都被她不动声色地拒绝了。

但是终归难以拖延。上官衡对她情意越来越明显，他们名义上是夫妻，如果上官衡硬来，她根本无处说理去。

就算她能想得开，假装这不是自己的身子，但在避孕措施落后的古代，她无法保证自己会不会怀孕，如今想要和离尚有可能，但若是有孩子呢？她连自己都无法保证自己能不能舍弃下孩子。

好在上官衡虽然有时候混账，但好在对她还算尊重，看她不愿，也就不碰她。

但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不说别的，单说自己成亲大半年肚子没有半点动静，就容易招人怀疑，原先还有个芸娘做挡箭牌，现在可不是那么回事了。

卫映鸾心中盘算着，看来要早日将和离之事提上日程了，只是齐和风的把柄还未抓到，她暂时不方便离开京都。

正想着，卫映鸾未曾注意敦王妃去到一边的抽屉里，拿了个什么东西，塞进了她的怀中。

敦王妃满脸慈爱的看着她：“这药方，是我年轻时有个游方大夫给我的，甚是管用。”

似乎是因为要说的事情有些私密，一把年纪的敦王妃竟有些脸红。

她悄悄凑到卫映鸾耳边：“在同房一个时辰前服下，一次必中。”

————

卫映鸾满脸通红的回了燕王府。

刚进自己院子，就看见容昭躺在她的躺椅上，闭目养神。

卫映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真当这里是你自己的家了？”

容昭睁开眼睛，正想要说什么，看见她胸口的领子处露出来了一张宣纸的一角。

他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一角，下一刻那张纸已经在他手中，卫映鸾还未反应过来，他便将敦王妃给她的那张纸打了开来。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同房前服用，可助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