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昭？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的样貌未做隐藏，在人群之中颇为惹眼，但不知是因为刻意隐藏了气息，还是百姓们皆纷纷注意力皆在公堂之上，所以并未有人发现晋王殿下竟也在其中。

卫映鸾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心虚。

然而此时此刻并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卫映鸾强迫自己收回视线。

公堂之上，黄自仪扶了扶自己的官帽，轻咳两声：“行了，燕王殿下已经到场，请原告说出自己的诉求吧。”

卫映鸾看了一眼上官衡，恭敬地对上首的年轻少卿道：“在下祖传有一玉观音像，被燕王妃借去，说是三日归还，可草民打听过之后才知道，她是将此物当做生辰贺礼送与了燕王殿下，在下前去讨要多次无果，没有办法，这才告上大理寺。”

卫映鸾随口胡诌，说的确是真情意切，看不出来端倪。

上首的黄少卿道：“事情本官已经知晓，燕王殿下，事情可是如此？”

上官衡没有否认，缓缓地点了点头，看向眼前这个青衣男子的目光有些复杂：“那物是王妃送与本王生辰贺礼，本王并不知晓此物来历，因年及王妃的一片心意不愿归还，后来也派人送了银钱给阁下。”

“若已经归还了银钱，那的确不能算是侵占，应微，你完全可以将私底下与燕王殿下多加协商啊，何必闹到公堂上来!”黄自仪板着脸，训斥道。

应微倒也不急不忙，缓声道：“大人明鉴，并非草民不想私下协商，实在是连着去了几日燕王府，都有军队围守，实在是不敢硬闯，燕王殿下也不知身在何处，只能出此下策。”

黄自仪心中“咯噔”一声，这个话题若是继续下去，难免会将陛下与燕王之间的嫌隙公之于众，此案难免有，刚想将此事敷衍过去，便听见燕王殿下不急不慢的对着应微微微一个躬身，竟是一个赔礼道歉的姿态。

“此事是我考虑不周，因为这几日，皇兄留我于宫内无法外出，否则应当上门拜访阁下，面对面的商讨才更妥当，奈何，皇恩浩荡，皇命难违，实在是宫中有些棘手之事，身不由己。”

此话一出，百姓们纷纷哗然。

燕王府被军队围困住的事，并非无人知晓，只是民间一向认为皇室之中，燕王殿下与陛下是至亲之手足，多年了从未有过什么嫌隙，大多数人也都没往这方面想。

人群中开始渐渐骚动起来，不知是谁感叹了一句：“皇室之内，焉有血脉亲情啊...”

因为这句话大多数人都听到了，开始逐渐讨论起来。

渐渐地，竟已经无人在意，堂上的这桩小案了，毕竟茶余饭后，吃瓜群众，没有什么比皇家争斗，更让人感兴趣的故事了。

可喜的是，上官衡点到为止，面上露出了沉痛的神色，似乎不愿意多谈，偏是这半遮半掩的模样，才越发引人往不可说的方向遐想。

黄自仪眼看着风向便的有些不太对，连忙将话题重新引到案子上：“燕王殿下，此案若是此误会，那应微阁下，便算是有诬告之嫌疑，您说您给他送过银钱，那就不算侵占...”

“我的确说过给他送了银钱，”上官衡将黄自仪的话打断，“但并未说他有收下过。”

黄自仪：“...?”

上官衡解释道：“既然没有收下，那侵占之事便是成立的，况且，成婚以来，我一直薄待了卫氏，阁下作为表兄，以此为表妹报不平，也是应该，说起来，倒是本王的错，如今反倒多亏了阁下领本王出宫...罢了，不提也罢。”

上官衡微笑着看着眼前的青衣男子，目色似乎极为温柔：“...多谢。”

应微点头回应。

黄自仪看呆了，喃喃道：“那...既然侵占之事成立，双方又有和解的倾向，那本官便宣布...判决燕王殿下归还玉雕...”

“不必了...”他的话再次被卫映鸾打断，“虽说殿下有错在前，但今日一见，殿下为人坦荡，况且有所苦衷，况且让王妃将生辰贺礼要回，实在不妥，此物便不再需要归还了。草民来到京都，燕王妃多有相助，既然燕王殿下并非刻意避而不见，那便到此为止。”

黄自仪嘴角有些止不住的抽搐。

“荒唐，庶民状告皇室，岂可这般轻轻放过，若开了此例，日后岂不是人人都敢效仿？”他狠狠一拍桌案，势必要展示一下他这个大理寺少卿的威严。

然而，上官衡偏偏在此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黄大人，来时陛下可曾吩咐过你何事？若是做不成，怕是您这顶官帽要保不住了。”

黄自仪顿住了自己要说的话，心中一沉。

他不是个傻子，台下两个人一唱一和。

本想着靠着此事将陛下先前交与他的烫手山芋丢出去，奈何现在看来，这个应微本就是助燕王殿下离宫的，什么所谓的侵占祖产，无非是借口罢了。

然而此时，若是护着眼下这两位，便是公然站在了他们这边，与陛下作对，若是不放过追究到底，事情越发棘手不说，还会彻底与燕王殿下站在对立面，若是拿不出成果，陛下那里也讨不到好。

他只是个大理寺少卿，为什么被迫在这种时候站队啊？！

黄自仪只觉得欲哭无泪，离宫之事，陛下对他已有不满，此时是他能做主的唯一机会。

堂上静默着，百姓之中热闹讨论着。

黄自仪沉默了许久，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最终似是下定决定似的，一拍桌案道：“此事事出有因，一切皆为凑巧，本官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罢了，便算此案和解，下不为例，百姓不可效仿！再有下次，必严惩！”

此案轰轰烈烈的起来，平平淡淡的落幕。

但是百姓之中的讨论劲头却并未因此停歇，反倒越发高涨。

不为别的，只因在某些人的引导下，百姓们纷纷好奇起来，这两位曾经堪称皇室楷模的兄弟，会不会真的走上自相残杀之路。

如今陛下在民间的声望，明显不如燕王殿下，偏偏陛下登基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燕王不计后果追随他助他夺取皇位之事，民间也颇有传言，只是一直不敢放在明面上讲，如今此时一出，倒像是打开了一道风口，一个人开始谈论，就免不了一群人谈论。

没多少时间，整个京都，都弥漫着一种多事之秋的味道。

做好笔录，从大理寺出来之后已经快要宵禁了。

上官衡的目光始终落在卫映鸾的身上：“你...何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卫映鸾笑：“殿下有所长进，知道变通了。”她先前递给上官衡的纸条上，写好了究竟如何做，他只需要按照她的计划演下去，不出意外就能顺利脱身。

“我只是受娘娘所托救助于你，受人恩惠，必定要承担一定的风险予以报答。对我如此，对娘娘亦是如此。”

上官衡看着眼前的青衣男子。

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并未在意。可如今看来，应微的眉眼之间，有几分与卫酒的相似之处。

他先前并未怀疑，从前并未听说卫酒有什么关系亲近的表哥，此人就如同凭空冒出来一般的样子。

脑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将上官衡自己都惊了一惊。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想问他，但在开口之前，却被对方一根手指轻轻抵住唇：“殿下，此时尚未到问这些事的时候，硝烟才刚刚开始。”

上官衡感觉周围围了一圈人，卫映鸾抬眼看过去，竟是先前围困在燕王府的护城卫。

“殿下，还请回府吧，陛下有旨，禁止燕王府任何人的出入，以护佑您的安危。”

名为护卫，实为软禁。不能将他软禁在宫中，那就软禁在府中，只要拿到谋反的罪证，燕王就一定逃不掉。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上官衡顿时感觉有些讽刺。

皇兄就这般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自己除掉吗？多年的情义，就唤来这般的碍眼吗？

上官衡低落的情绪似乎并未彻底缓过来，便感觉又有只纤细的手触碰到了他的手腕，再次往他的手心里塞了点什么东西：“殿下，莫要惊慌，守得云开见月明。”

又是一张纸条。

眼前的青衣男子，身段单薄，但眸色清明，似乎颇有把握，接下来的计划像是提前设计好一般接憧而至，似乎在踏入大理寺门前，便早已经为自己想好了退路。

上官衡张了张嘴，最终没有问出那个他很想问的问题，只是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说罢，他便转身跟随着那位都尉，名为回燕王府，实则被监禁。

卫映鸾叹了口气。

今日弄到这个时候，实在也是有些出乎她的预料，不过好在，这个风险冒的还算可控，唯一的后患就是注定了皇帝恐怕会将视线放在自己身上了。

不过好在接下来的计划，足以让她安全脱身。

卫映鸾劲直就这样，回了容昭那空有其名的晋王府。

她就这样以应微的模样，重新进了晋王府。

容昭早已经在院中等着她，见到她进门，便轻笑一声：“今日倒是见识到了，娘娘的好计谋。”

他虽是笑着的，但卫映鸾能感觉到院内的气压有些低。

容昭他似乎有些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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