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今晚就在这山谷里过夜吗？”

一架仙舟落地。

甲板上，两个女子前后站着，后边的女子小心询问前边的女子。

“就在这过夜。”前边的女子神色淡淡道。

她一袭青衣，腰间挂着一支竹箫和一块合欢宗宗主独有的玉牌。

整个人气质出尘，如天山上养在玉池里的一株雪莲，叫人只敢远观而不敢亵渎。

可偏偏有些人，就是看不惯女子这般，窃窃私语。

“假清高。成天端着，也不知道给谁看。”船舱里，一个灰衣女子道。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可以传进船舱外青衣女子耳中，显然是故意说给她听。

“就是。没一点比得上云宗主的人。也就是运气好，是芳华宗主唯一剩下的亲传弟子。要不然，谁都能当我合欢宗宗主，也不会是她。”

灰衣女子对面，同样是一个身着灰衣的人道。

她二人都是合欢宗的长老，稍有些资历。

因此，这才敢有恃无恐说这一番话，而不怕会有什么惩戒。

“宗主，她们……”

可船舱外，同样听见两位长老一番话的另一女子心中有些不平。

她是青衣女子一脉的弟子。

虽算不上亲传，但对青衣女子的忠心也是天地可鉴。

所以此刻，她恨不得去撕了那俩灰衣长老的嘴，叫她们知道合欢宗谁才是最大的。

“无妨，由她们说去吧。”

结果，青衣女子轻飘飘一句话直接堵住了她嘴里还没来得及说出的话，整个人噎住一瞬。

“宗主，你……”女子不知该怎么说。

但青衣女子多少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曦月。”青衣女子望着仙舟外、沉没在暗夜中的树林。

“有些事争执也是无用，所以权当没听见、没看见，才能最好地保全自己。”她如此说道。

被唤作曦月的弟子闻言，心中不赞同。

但也没直接出言反驳，而是道：“宗主，那我们回房吧。”

既然不能说，那干脆就躲房里去。

怎料，青衣女子道：“不了。我出去走走。你自己回房好好休息吧。明早启程回合欢宗。”

话落，青衣女子也不给自家弟子反应时间，眨眼的功夫，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徒留曦月一人站在甲板上，望着自家宗主消失的地方怔了会儿，然后下意识看向船舱。

船舱内，两个灰衣长老也正看着外边。

三人视线一对上，谁都不给对方好脸色。

“也就新来的弟子会喜欢楼婉清那张伪善的面孔。”一个长老道。

曦月听见这声，忍不住反驳：“宗主才不伪善！”

另一长老轻嗤反问：“那她为何会做出弑亲夺位的事？”

曦月：“宗主没做！”

长老冷哼：“整个桃华峰的人都知道她做了，你大可以自己去问。”

曦月：“……”

曦月沉默，想起自家宗主方才与她说的话，顿了顿。

然后同那两位长老道：“我不和你们争，也不会信你们的。”

说罢，她气鼓鼓离开。

两位长老见状，望着转瞬就没了一个人影的甲板，神情暗下。

“现在的弟子可真没良心。”一个长老道。

另一个长老关上船舱的窗，附和：“谁说不是呢。这一个个的，都忘了小苓儿了。”

“这才十年。怎么就忘得这么快呢……”

……

树林里，楼婉清在树影中穿梭，脚下的路已经走过无数遍。

所以哪怕闭着眼，她也能精准去到自己的目的地。

可话虽如此，她却从不敢闭眼走这条路。

因为眼睛若是闭上了，总有些话、有些人会控制不住占据她整个大脑。

……

“少主。”

在亲手杀了云苓的第二天，楼婉清收到亓伯传来的消息。

亓伯说：“在家主和小姐遇袭的地方，我们找见了一件东西。那东西需要您亲自来看。”

本来，楼婉清收到这条消息，是准备晚几天回楼家的。

结果，亓伯道：“那东西好像是合欢宗宗主独有的玉牌。”

短短一句话，有许多猜测涌上心头。

楼婉清不想信，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

……

十年了，这次怕也找不到线索吧。楼婉清恍惚想。

随着不断往树林深处去，越发靠近这座山谷腹地，即，当初自己父亲和妹妹遇袭的地方。

那个地方在十年时间里，又变得树木蓊郁，早已没了十年前被大火肆虐的影子。

可在她眼中，那场大火仍未熄灭。

它还在肆意疯狂地燃烧，像是要烧尽一切。

“咕咕——”

栖鸟飞过。

楼婉清思绪被拉回，人已经站在了山谷腹地。

腹地，月华轻柔落下。

楼婉清站在一块略算空旷的地方，视线突然被一道影子勾住。

那是一个人。

她躺在一棵树下，上半身隐没于树影中，看不清相貌。

她会是谁？楼婉清一点也不关心。

所以仅看了一眼，她便转身准备离开，不想和任何人在同一片空间久待。

结果……就在楼婉清抬脚要走时，靠在树上的人倏地一歪，倒下。

整个人躺进了月光落下的地方。

与此同时，楼婉清也被动看见了对方那张脸，心跳骤停。

……

人摔在地上，脑袋先落地，有些疼。

但更疼的是脖子。

被剑割开的脖子，幻痛久久不散，如附骨之疽，令人窒息。

“早知道就换成捅个对穿的死法了。”云苓幽幽想。

同时，紧闭的双眼颤了颤，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睁眼。

眼一睁开，她看见漆黑的夜、明亮的月，还有……

楼、婉、清？！

云苓瞳孔一缩，在看到楼婉清的瞬间，震惊，怀疑自己的打开方式不对，连忙闭眼，接着又睁开，试图重启。

怎料再次睁眼后，她还是清楚看见了楼婉清的那张脸。

而且那张脸正一点点放大，显然是在靠近她！

“见鬼了！”云苓暗骂。

骂完，又开始怀疑：“难道我没死透？还活着？”

云苓皱眉，但又觉得这事不是这么个事。

因为很明显，她现在不是在桃华峰，而是在一个眼熟又陌生的树林里。

“难不成……是抛尸？”云苓脑洞大开。

不过很快，她又否认了这个猜想。

因为楼婉清要是将她抛尸野外，那她现在应该是准备离开，而不是又凑到她身边。

所以……

“楼婉清是要补刀？”云苓悟了。

她整个人软在地上，手脚提不起劲，干脆就躺着，等人过来再给她一剑。

心道，再痛一把就一把，痛痛就过去了。

却不想，楼婉清走到她身侧，蹲下。

既没有抽出把剑，也没有拔/出把刀，而是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脸抬高，左右晃了两晃。

云苓：“……”

云苓：“！”

楼婉清这动作是在羞辱她？！

云苓眸光一沉，手指动了动，准备再给楼婉清种一次千丝绕，然后同归于尽。

谁料，楼婉清突然开口，道：“你与本君有缘，本君收你为徒，赐名云苓可好？”

好你个头！云苓心下火速回怼。

但怼完，她手下一顿，眸光微转，两眼疑惑看着楼婉清。

先是怀疑楼婉清脑子出了问题，然后怀疑楼婉清是不是被人给夺舍了。

“你……”云苓张嘴。

嘴里刚发出一个音节，她就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可怕。

而且还伴随着一种小刀剌嗓子的剧痛。

差点忘了，她割喉了。

云苓想起这点，闭嘴。

但脑子却没停住思考，仍在想楼婉清那句话。

那句话里有好些个槽点。

首先，是楼婉清竟然对她自称本君；

其次，是楼婉清竟然说她二人有缘；

再其次，是楼婉清竟然要收她为徒；

最后，则是楼婉清竟然要给她赐名云苓！

简直倒反天罡！

她就叫云苓，还需要楼婉清来给她赐名？

真是可笑。

云苓下意识冷哼出声。

不过同时，她也隐隐意识到事情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因为她透过楼婉清的眼看见了自己。

可这个自己却莫名透着一种陌生，就好像她不是她……是另一个人。

是替身。

这个词蓦地浮现在大脑。

云苓愣了下。

下一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脑内响起。

【宿主，这是十年后。】

【十年前的你已经死了，现在这是一副全新的身体。】

云苓：“你说什么？！”

她怔住，紧接着，眼前猛地一晃，双目失焦，楼婉清的脸快速模糊。

十年后……全新的身体……

云苓消化着这些信息，意识控制不住涣散，仿佛灵魂要又一次脱离躯体，整个人轻飘飘的。

【云苓……】

可忽地，楼婉清的声音钻进她耳中，抽离感减轻。

同时，云苓也愈发清晰听见了楼婉清接下来说的话。

她说：【拿此女为容器，盛云苓神魂正好。】

云苓：“……”

云苓：“！”

果然，楼婉清的脑子还是有病。

她合理怀疑，楼婉清是想将她复活，然后再和她干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