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准备就绪后,二人从家中出发,前往沈云微预约的一家照相馆。
既然要留下人生照片,民政局的简单一拍当然比不上照相馆的打光与精修。
两人并排坐下来后,工作人员开始帮他们调整状态。
摄影师站在正前方,特别留意到了秦砚修额前的几缕白发,随口道:“结婚登记照不强制要求原生发色,这种小幅度的挑染应该没事。”
“天生的。”秦砚修抬眸淡淡瞥了他一眼。
原来发色是天生的,但只白了几缕,算是少白头吗?沈云微若有所思。
“哦,不好意思……”摄影师尴尬地笑了声,但随之又看清他那双蓝色的眼睛,“但美瞳的话,不能反映真实瞳色,还是要摘……”
“也是天生的。”秦砚修语气平淡地打断他。
他此时的声线轻而浅,可沈云微不由侧过头去,果真瞧见秦砚修的蓝色双眸就如淬过冰一般,冷得骇人。
经过方才这两句问答,男人完全呈现出一种防卫的紧绷状态,舒适区被人打破了,他显得很不舒服,阖眼数秒,似在养神。
摄影师早就知道他们的身份,也对秦砚修的脾气有所耳闻,这时心中暗骂自己多嘴,也担忧今天还能不能将拍摄工作顺利完成。
正在僵持阶段,一旁的沈云微朝着左侧挪近距离,面上没表露什么表情,左手却突然抬起,轻握住了秦砚修的手。
结婚登记照只拍上半身,瞧不出她不那么明显的小动作。
“别紧张。”她像是在安抚他。
秦砚修朝她抬了抬眼,眸中掺杂着惊诧与一瞬的疑惑。
暖意由掌心袭来,一点点蔓延至心头,使他的心都跟着颤动。
从头至尾,他一下都没有挣扎。
“这种状态很好,对,手不用松,眼神都看向我就行,保持微笑,好……”
摄影师趁此机会,迅速调整状态,将结婚登记照拍了下来,这才舒了口气。
拍完照片,沈云微立刻就松开了秦砚修的手,走到坐在电脑前的工作人员身边,催促她们尽快出片。
而秦砚修垂眸望着自己空了的手心,似乎望了许久。
拿到照片后,他们便继续前往民政局。
照相馆离民政局不远,开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工作日的普通日子,来领证的人不多,在他们前面只排了三对新人。
每一对都黏糊地手拉着手,俨然处于热恋期。
唯有沈云微和秦砚修这对,中间隔着一拳半的距离,在排队等待拿号的过程中彼此不说一句话,看着更像是来办理离婚登记的。
没过多久,就叫到他们的号。
坐下后,二人一起填写《申请结婚登记声明书》,然后签字按手印。
“恭喜二位,新婚快乐!”
直到盖上钢戳的大红色结婚证拿到手,沈云微才总算对她与秦砚修结婚的事有了实感。
在法律上,他们成为最亲近的人。
在宣誓台拍照留念、宣读誓言的步骤,被两人默认着省略了。
回到车上后,沈云微翻开结婚证低头细看。那张结婚登记照让她有几分恍惚,在红色背景前,她与秦砚修紧紧相挨,微笑的样子就像真夫妻。
她便迅速地翻了页,去看其他地方。
在婚姻登记员那栏的签字,显得非常飘逸,整体就像是一条龙。今年刚好龙年,也算添了喜气。
连结婚证编号也是特别的,沈云微看到自己的最后两位是13,又去看秦砚修的,结果是14。
1314,一生一世。
上天竟促成这样的巧合,他们只是联姻的关系而已。
“像梦一下,真的结婚了。”沈云微笑了下,将结婚证握在手里,自嘲道,“以前从来没想过,我会结婚。”
“我也没想过。”秦砚修侧眸望向她。
劳斯莱斯浮影迟迟未开,男人手中同样握着结婚证,在民政局的门口,平静地向她袒露心声。
“结婚从不在我的计划之内。我父亲施加的压力,还不足以让我步入婚姻。”
他顿了顿,这才沉声继续道:“爷爷去年生了场病,从此身体大不如前。他想看我早点成家,让他不至于放心不下。”
难怪在去年之前,两家联姻的事没有半点苗头。
原来归根结底,秦砚修是为了不使亲人担忧,这才同意与沈家联姻。
“那你呢?”秦砚修反问道。
“我?”
沈云微一时被问住了,她结婚太匆忙,好像稀里糊涂就办了婚礼领了证,还从未想过自己是因为什么妥协的。
因为身在豪门,她不能只享受利益,而不顾家族责任。
因为唯二单身的大姐放不下前男友,她不忍让大姐造成终身遗憾。
因为从未喜欢过任何男生,感觉未来也不会喜欢,而结婚在他们这样的人家不可避免,或早或晚。
因为父母姐姐们几番晓以利害,告诉她与秦砚修结婚一定是正确的选择。
因为……
或许是原因太复杂,不好概括。
沈云微最终自己都有点迟疑:“可能是……听妈妈的话?”
二十多年里,母亲就像是她的灯塔。在沈云微犹豫不定时,她总会选择听从母亲的话。
闻言,秦砚修不禁轻笑了下。
“无论如何。”他倾身靠近她,抬手帮她系好了安全带,低沉的嗓音染上若有似无的轻快,“希望我们都不后悔这段婚姻。”
说完这句话,他这才启动车子,径直往家开去。
半路上,沈云微才想起来问他:“我们需要签什么婚内协议吗?那样是不是更专业点?”
秦砚修不答反问:“你觉得这种协议有什么约束作用吗?”
“没有。”沈云微应声,“家里已经让我们各自进行了婚前财产公证,比自己列条款私下签可要严谨得多。”
虽然双方都不缺钱,但是沈云微认为,最大的利益还是财产方面。
至于其他的,她似乎也没有兴趣跟秦砚修签订什么忠诚协议。
因为一纸协议保证不了忠诚,法律同样不能。
在一段婚姻里是否忠诚,最终只取决于个人道德。
“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秦砚修接着又道。
沈云微也慢条斯理地问:“什么事?”
他们之间多数时候都很客气,说话不那么开门见山。
“爷爷最近还在病房静养,等再过阵子,我想带你一起去见见他。”秦砚修温声道。
在谈及爷爷的时候,他的声音是难得的温和,毫无锋芒,也无算计,全是对亲人的依赖和亲近。
这样的形象,和秦砚修传闻中的冷血无情截然不同。
“没问题,我见你爷爷是应该的。”沈云微答应下来,“那等我姥姥从瑞士回来,你也要跟我一起去见见她。”
“好。”秦砚修点头。
结婚之后,确实大有不同。
他们迅速达成共识,默契地帮助对方让家里老人安心。
-
回到家后,秦砚修吃完午饭,便又出门了。
他已全面接管家中产业,日常工作十分忙碌,即使是新婚阶段,也没腾出多少空闲时间待在家中。
沈云微这边也不闲着,将简历投递出去后,又与在校时有过联络的师哥师姐们聊了许多,算是取经。
众人都夸她的简历很漂亮,内容精简,排版舒服,获得的奖项与实习经历都很有含金量,不愁没有offer拿。
同时也建议她精准投递,根据岗位需要好好准备面试问题。
最后又道,等她入职之后,有空一定要聚一下,一起吃个饭。
沈云微笑说,借他们吉言。
次日,沈云微的简历果然轻松通过了北城好几家拍卖行的初筛。
沈云微挑了其中的三四家做深入研究,最终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扶光拍卖行上。
这是北城历史最为悠久的拍卖行,连续多年获评拍卖企业“AAA”级最高资质。
早年的业务大多局限于古籍善本拍卖,后来延伸到古董、珠宝、家具等方方面面。
扶光的影响力很大,在北城拍卖行业独占鳌头。听说里面人才辈出,沈云微很是动心。
从收到简历初筛结果,到参加扶光拍卖行的一轮面试,前后不过三天。
扶光的HR非常专业,除去看第一学历与研究生学历以外,也很注重去考察面试者的专业知识储备,但很少去问私人问题,或者是出些所谓的职场处事能力测试题。
沈云微与三个面试官都聊得十分愉快,结束时对于自己的面试结果有几分把握。
然而等她从会议室出来,看到等待面试的人群已经排成一条长龙,才发现在如今这个就业环境下,任何岗位都是供远远小于求。
几百甚至上千人同争岗位,她未必百分百入选。
闺蜜兰君若安慰她,反正有沈家和秦家在,扶光如果不成,她自己都能出资成立一家新的拍卖行了。
沈云微却摇摇头,事情可没兰君若的玩笑话这么简单。
沈秦两家都不曾涉足投资拍卖行业,这不是他们擅长的领域。
而她这样一个行业中的新人,其实更希望深度参与到拍卖行的每一项工作里,将从前在学校所学全都投入其中。
那是她的热爱。
她能从中感受到人生价值,也收获到难以言喻的快乐。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沈云微足足等了一周,才收到二轮面试的通知,时间就定在一周后。
这是入职扶光拍卖行的最后一关,沈云微不敢有任何放松,特意为面试做了许多功课。
翡翠缅料和危料的辨别,文物真假与制造时间的判断……
知识浩如烟海,沈云微为此熬了一个又一个夜。
熬夜的频率之高、强度之大,让每晚加班的秦砚修都能留意到。
面试的前一晚,时间已至十二点钟。
秦砚修从书房走出时,照例又望了主卧方向一眼。
灯还亮着,门也没关严。
住了多日后,沈云微不再像刚入住时那样将房门反锁。
他原该像从前那样,毫不犹豫地走回自己房间,可又临时调转了方向,在主卧门口略停顿了下,就走了进去,颇有几分鬼使神差。
也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他是担心沈云微睡太晚,明日一早的面试反而起不来。
可走到床边,瞧见沈云微在床头灯下正捧着一本书,身子也跟着动了下时,还是一阵慌乱。
“抱歉,我……”
秦砚修本想开口解释,解释他莽撞的闯入。
可细看床上的沈云微,实际上并非清醒的状态。
她穿着单薄的睡裙,倚在床头,确实捧着一本书,厚厚的书本压在她左脸,她实在困极,竟是睡着了。
秦砚修松了口气。
再看床上那床被子,已被她挤到了床内侧的地毯上。他实在做不到坐视不管,走到那边拿起被子,脚步极轻,重盖在沈云微身上。
跟着,右手轻轻拿走覆在她脸颊的那本书,瞧见她睡容恬静,睡得香甜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