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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天子不愿幸中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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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开窗吹吹。”刘傲自言自语,一面伸手去推自己这侧的窗格,竟推不动。手腕绵软脱力,竟似柔弱无骨。一用力,整个人便倒向厢板,咚的一声,额头撞在窗上。

“陛下!”王莽拦腰捞他一把,将他扶正,却见他腰身一塌,坐不住直往下出溜。

“欸,欸?”刘傲诧异叫了两声,惊觉自己声调都变了。

王莽将他拽起,平放在座位上,皱眉劝道:“酒大伤身,陛下还须节制。”

“朕没醉,”刘傲一开口,话音伴随着热气,轻喘而出,“缺德玩意儿,给朕下药!”

除了一心复宠的张放,还能是谁?

刘傲想撑起上身,可四肢已彻底失去力气,仰面躺在座板上动弹不得。四处筋骨绵软,丹田似有一团愈燃愈烈的火,将他周身血液煮沸。他禁不住扭动身体,呼吸愈发炙热。

从前在文里读到、片里看到这种桥段,刘傲都不理解这算什么暗算,明明看起来很爽嘛!如今落到自己头上,才知简直生不如死。像有千百条虫顺着脊柱一齐往那处爬,蚀骨的冲动实在难忍,他却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

王莽急忙挪开视线,起身帮他将两扇车窗推开,放凉风进来。待要退回自己座位,却被他一双婆娑媚眼勾住。

“巨君,”刘傲面露羞惭,语气满是哀求,“朕动不了,你可不可以……帮帮朕?都是男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嗯?”

王莽偏头错开他滚烫的目光,窘得不知如何是好。

“巨君,巨君——”天子两弯春水盈盈,昔日如何骄矜如鹤立,如今却低眉似草伏,哀求声中满是羞耻与无奈。

王莽正深感无以为报,天子纡尊企求,他哪承受得起。罢了,就当是投桃报李,以谢君恩。

车到未央宫寝殿阶下,淳于长下马恭请圣驾。拉开厢门,只见天子倚在车里呆呆失神,王莽则使一块锦帕擦手,神色仓皇。淳于长眼色极佳,见此情景便急忙行礼告退,带手下兵卫列队小跑而去。

刘傲仍浑身无力,站不起来。王莽只得硬着头皮又一次将他拖在臂弯里,横抱着送入殿中。

“亏得有你在,救朕于水火。”刘傲心跳稍歇,忙不迭想辙将此事合理化,“往后朕便当你是患难之交的好兄弟。”

王莽眼都不知该看哪儿,喉结抖动窘促道:“臣不敢,陛下着实抬举臣了。”

说话间便进了内殿,王莽小心将柔骨绵绵的天子搁在龙榻上,后退一步正欲跪拜告辞,不料刘傲又流眸嗫嚅道:“巨君,你别走了,留下陪朕可好?万一药效没过……朕实在遭不住……”

王莽垂头踌躇片刻,急中生智道:“陛下可要宣中宫?抑或臣即刻将圣驾送往长乐宫?”

不料天子竟一脸焦急地连声说“不”。

到了这步田地,天子仍不愿幸中宫?王莽不知帝后竟有如此罅隙,诧异中又生出个荒唐念头:该不会,天子喜欢他多过于喜欢皇后?于是瞬间面红颈赤,额角都渗出汗来。

实情是刘傲早打听过,皇后许氏年方十五,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换言之,人家是未成年人。他哪敢去招惹人家,穿过来这几日,他连长乐宫门口都不敢路过,生怕遇上许氏,找不到好的理由脱身。

王莽迟疑着迟疑着,就错过了说“不”的时机,只得盘腿在龙榻前坐下,守着一动不动的天子。

不幸被刘傲言中,过了没多久,他才有些困意,眼皮渐渐沉重,身上便又烧腾起来。他难受得哼哼唧唧,呼哧乱喘,挨不住又“巨君、巨君”地叫唤开了。

次日王莽苏醒过来时,窗外鸟鸣啾啾,晨光熹微,天早已亮了。

伏在龙榻边沿睡了一夜,他一动,便觉颈酸背痛,双膝也跪得生疼。天子衣不蔽体,满身邪腥污秽,眼前荒唐淫靡之景,令他顿时毛骨悚然。

天子中了淫药,提出这种要求无可厚非,可他为何竟答应做这龌龊事?像被邪祟摄取魂魄一般。筵席之上张放那句辱骂犹在耳畔,他却又做出更下贱千百倍的事;被人污蔑以身事主是一回事,当真做出这龌龊勾当,王莽万难自洽。他又羞又悔,几乎落下泪来。

眼看着时辰不早,殿外兵卫随时进来叫起,王莽不敢耽搁,颤抖着手慌忙为天子整理衣裤,又取来案上茶水,沾湿帕子擦手。可前襟上沾染的几滴秽物,却已干透结块,怎么也弄不干净。王莽使手搓了半天,几乎将布料撕破,气得切齿怒吼出声。

屏风后传来周远探问之声:“王侍郎,陛下可起了?”

王莽顿时汗流浃背,再待不住,起身冲出殿门,落荒而逃。

一路奔至承天门外,身上热汗被风吹透,六月里竟打起寒颤。此时王莽终于彻底清醒过来,惊觉此生休矣。

昨日席上,当着众多京中纨绔的面,天子公然背弃张放、抬举他王莽。可今日之张放,便是他王莽的将来;如今天子为他抛却旧爱,他日也必定弃他如敝履一般。

张放乃皇姑敬武公主独子、天子表弟,圣宠于他,本就是锦上添花的一桩美事;即便失宠,他仍是身份尊贵的富平侯,谁也奈何不了他。

可他王莽又是什么东西?不过是王家庶系旁支的一枚棋子而已,有朝一日跌落下来,必定被人踏上千万只脚,坠落深渊、万劫不复。

原本他就是靠端正持重的美名得到王家叔伯认可重视,这下名声没了,便失去立身之本,再无可利用的价值,王家便不会再与他捆绑、为他遮蔽。王莽咬牙痛悔不已,恨自己贪心糊涂,泥足深陷以至如斯田地。

却说夜里淳于长率队离宫,夜风吹散了酒气,他转眼思量,回想方才听觑天子车中情景,越想越觉不对,于是快马加鞭赶回府里。

席已撤,案上酒壶酒盏都已被下人收走,无据可查。淳于长心知,只有那浪货能想出此等昏招,便卸了铠甲,径直往东厢客室去找那货理论。

才进得院门,便听里头传来咿呀之声。从前淳于长没少替天子与张放把守望风,一听这声,便知是张放与人胡混鬼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不必问,定是张放酒后发起情来,在旁照顾他的兵卫哪禁得住这妖精的手段?真他娘的是只骚狐狸变的!淳于长气得骂骂咧咧,叫人把府中负责筹备酒水的仆役绑来,打成一摊烂肉后丢进犬舍里,以免大理寺来人,问出什么实情来。

半宿忙乱后,淳于长回到他爱妾房中,抱着从前曾是他寡嫂的可人儿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晨起后,妾室服侍他更衣吃茶,他推开房门走出来,却见院中站着个人。

淳于长看清来人是谁,便知他所为何事,立刻迎上去殷切问道:“巨君,陛下可好?”

王莽面上闪过一丝惶恐,迅即恢复镇定,却忘了出声应答。

淳于长一手按住他肩头,凑近低声道:“我已将下药之人拿住,只等陛下旨意。如何?陛下有何吩咐?”

王莽一早料到他不会交出张放,听他说“人已拿住”,不禁疑惑。

却听淳于长郑重其事道:“河间王公子刘珏,昨日投入我羽翎军中,为我帐下内卫。因贪图富平侯美貌,见色起意在其酒中下药;不料,席上富平侯向陛下敬酒,误令陛下受其所害……”

刘珏昨日才随父入京,年纪轻轻,人地两生,上哪弄得来那阴损之物?淳于长找的这顶缸之人,未免太过荒诞。

王莽鼻中哼气,冷冷问:“将军有何凭据?”

淳于长心知糊弄不过,摇头咂舌道:“你当我不想有‘凭据’?事出我府,是我设的宴;陛下饮那盏酒,不也经了你手?此事若发,你我皆脱不了干系;如触怒长信宫,往后陛下还想出宫不想?”

“驸马早亡,敬武公主将她这独子视若珍宝、骄纵异常,你何苦与她为难?还嫌王家树敌不多吗?”淳于长苦口劝道,“再者,你就不怕世人说你……说你竞宠、善妒?”

王莽顿时恼羞成怒,拂袖道:“此事与我无关,将军不怕受牵连就好。”言罢转身便走。

才迈出一步,他又驻足转身,赧然道:“将军仁义,可否舍王莽一匹好马、一身甲胄?”

“欸?”淳于长诧异皱眉,“这是说哪里话?巨君要用马,直往未央厩中牵来便是,陛下岂会不准?”

王莽缓缓吐出一口气,垂眼道:“陛下抬爱,王莽承受不起。我已往署中乞身解官,并向叔父禀明。此番我来,是为向将军辞别……”

淳于长伸拳在他胸口重重一击,笑骂道:“这贼猴,倒会拿乔!人揭你脸皮,你不想着挣回来?此时告退,岂不白白担这骂名?”

王莽郑重点头:“将军所言甚是。大丈夫当自强不息,岂可佞幸求荣?西域来使,郅支单于屡犯南匈,呼韩邪不堪其扰,请求我大汉发兵助其反剿。王莽清誉已失,只有投身边疆,立功自效,以报陛下隆恩。”

淳于长观其神情,见他面色凛然,似心意已决,这才收了笑脸,叹了又叹,却不知如何再劝出口,只得亲自领他往马厩中选了一匹大苑良驹,又命人取来一身镀金锁甲,肃然奉上。将他送出府门,淳于长又叹道:“何苦来哉?陛下如何肯放你走?”

王莽怅然道:“如今再顾不得那许多了。”

“欸?陛下不知?”淳于长瞪眼惊道,待要拦他,他已扬鞭打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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