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叙本来在拿咖啡当酒灌,边喝边放空,结果冷不丁看到蒋时微发来那句话,直接气笑了。
仿佛一场筹谋多年的报复,提醒裴叙,曾经的他有多愚昧。
蒋时微心很野,不但敢喜欢比她大好几岁的,还敢喜欢同住一屋檐下的哥哥。
裴叙本该最明白她心事,最理解她痛苦。
事到如今他不愿想,那些产生疑心的瞬间,到底有没有被他刻意忽略过去。
想得细了,就得承认是自己活该,心碎得再也拼不起来。
他给时微回复一个句号,时微如预料之中一样,装作没看见,不再搭理他。
阁楼上安静得让人心慌,裴叙盘了会儿手机,打电话给助理,让助理查询雅诺镇上适合长租的房子。
半小时后,助理说有一栋小楼正招租,但房龄太老了。
裴叙:“租了,我明儿过去住。”
助理在北京办公室,捏着手机瞠目结舌,迟疑着问:“裴总,时间是不是有点儿着急了?”
裴叙当即想发脾气,嘴皮子一掀,忽而记起时微说“我从不给认真工作的人脸色看”,一口气堵在胸口,硬生生忍下去。
“没事,你慢慢准备,先跟房东谈好,再派人去收拾一下房子。”
助理谨慎地问:“那裴总您住哪?要不,我在镇上的旅馆开间房?”
裴叙淡淡地“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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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学校,蒋时微看着熟悉的橡树小道,不自觉想起上次她和裴叙走到这里的情景。
裴叙去买咖啡,被女孩搭讪,对方误会他们正在约会,裴叙刻意避讳了兄妹关系。
难道他说的“喜欢”,真有一丝可信度?
时微难以控制地动容,但很快就逼迫自己冷静。
期待过那么多次,时微得到的回应永远是“裴叙爱蒋时微,只可惜无关风月”。
以至于他说的喜欢,都被永恒打上亲情的印记。
裴叙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时微板着脸走进咖啡店,要了杯卡布奇诺。
咖啡做好了,她手捧咖啡杯,迎着冷风走回宿舍。
米娅正好也回到楼下,关切问:“微微,你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时微说:“没事。”
米娅识趣地没再刨根问底,挽起她的手说:“走吧,休息一下,明天还得上课呢。”
时微点点头,跟米娅一起回到她们的房间。
晚上一起吃饭时,蒋时微犹豫再三后说:“我被一件事困扰着,想听听你的意见。”
米娅立刻回应:“当然,我很愿意。”
时微:“我有一位认识很久的朋友,他对我很好,但我们一直以来只是朋友,从没有暧昧过。有时他和别的女孩恋爱,且当我和Eden约会时,他表现得平静、不在乎。你认为,他对我是什么感觉?”
米娅:“噢,他认为你是他的好朋友,不是约会对象,这很好啊。”
时微眼神落寞,补充道:“问题在于,当我和Eden从约会转为正式关系时,他突然对我发疯,说他喜欢我。”
米娅兴奋起来,激动地说:“真的?我喜欢听这种戏剧情节,你的朋友喜欢你。”
蒋时微纠正她:“那是他自己的说法,我并不相信。”
米娅疑惑:“为什么呢?”
“因为,”时微停顿几秒,“我不知道,也许他只是不希望我留在遥远的英国或者法国。”
米娅:“你的意思是,他是你在中国的朋友?”
时微:“是的。”
米娅:“那太好了,你可以同时和他以及Eden交往,他们不会发现对方的存在。”
时微睁大眼睛,随即笑问:“我可以这样做吗?”
米娅举起果汁杯敬她:“不要怀疑,你值得所有男孩的爱,两个或者三个,只要你应付得来。”
时微笑里含着苦涩:“是个好主意,谢谢。”
一场谈话结束,蒋时微的心情仍然没有好转。
曾经她是那么希望从裴叙口中听到“我喜欢你”四个字,现在梦想成真,她却觉得难过。
裴叙对她好,就像明知期末卷面分压力大,也要放弃期中考,去给她开家长会那样好。
为了她,裴叙可以牺牲很多。
哪怕是自己的婚姻,哪怕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权利。
时微默默叹气,自虐般拷问:“他对你好,还不够吗?蒋时微,你好贪心,裴叙宠你爱你不够,还得喜欢你。”
宠和爱是不一样的。
爱和喜欢,也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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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餐,蒋时微陪米娅散了一会儿步,然后回宿舍写作业,没再打开手机。
睡觉前,她看到Eden和裴叙都发来信息,Eden说:「Honey,明天记得去拿你的礼物。」
时微:「生日礼物不是已经给过了?」
Eden:「那不是生日礼物,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天,我想送你礼物。」
时微心里酸酸的:「谢谢你,我会去拿的。」
退出Eden聊天界面,她把手悬在屏幕上,久久没点开裴叙的消息。
这时裴叙又发了一条,明晃晃飘在时微面前。
他说:「蒋时微,我比你大七岁而已。」
而已?
时微想起他以前嫌弃某“高三学长”年纪大的语气,忍不住回怼:「学长,你高三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学生。」
往上瞟一眼,裴叙句号接的第一条句话是:「你喜欢学长,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况且,我也没多老。」
第二句是:「我没老,你听着没?」
时微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地弯起唇角,随即反应过来,赶紧抿直唇线。
得到回复后,裴叙很快发来下一条:「宝宝,你是不是忘了,我当年还说过另一句话。十五和十八差别挺大,但十八和二十一就还行。」
时微:「我不记得,并且你二十五,不是二十一岁。」
裴叙:「没关系,你忘记的事情我会提醒。比如说,我喜欢你。」
蒋时微瞬间把手机扔出去,摔进软绵绵的被褥。
平复完剧烈心跳,她才慢吞吞挪到床边,捡起手机,抖着手把裴叙拉黑。
她需要平静生活,至少这段时间,情绪不能太激动。
去他的裴叙。
此刻伦敦一处阁楼上,裴叙发不出信息,反复尝试三次,确认自己已经被蒋时微拉黑。
他面色凝重,阴郁不堪。如果手上有一把刀,他能把不中用的手机砍成两段。
蒋时微为什么拉黑他?裴叙难以接受,把玻璃酒杯摔裂,捡起一块碎片,往手背划开一道伤。
鲜血汩汩流出,他顿时愣住,感觉手背生疼。但无论如何,伤口的疼抵不过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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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蒋时微下课,把Eden送的礼物拿到手,拆开看是一本手绘图册。
每张画都有对应的照片,而照片大多是Eden掌镜拍下的时微。
他在画的背面写字,有些是缠绵悱恻的爱情诗,有些是他摁下快门时或雀跃或惆怅的心情。
蒋时微边走边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肩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随即视野被挡,有花香钻进鼻腔。
“米娅,你可不可以……”
转身的同时,她未说完的话噎在嗓子里。
冷风把男士风衣的衣角吹起,蒋时微视线稍抬,看见一张英俊冷淡的脸。
裴叙手中抱着一捧玫瑰花,用棕色纸张包好,系了一根绿丝带。
明明昨天才分别,仿佛过了好几年,再见又不知从哪句话说起。
时微想逃,裴叙伸出手想拦,眼看时微身体僵住,他伸出的手在半空停滞,不敢向前。
时微像只警惕的小动物,默不作声地往后瑟缩。
裴叙梗了一下,本来打算问“你为什么拉黑我”,话到嘴边,仍是那句说过很多遍的“对不起”。
“我吓到你了,”他递出那捧玫瑰,“对不起,我为我所有过激的言语和举动道歉,你能不能……”
“不要不跟我说话。”
蒋时微瞥见他手上缠绕纱布,不假思索问:“你手怎么了?”
听到时微的关心,裴叙当即高兴起来:“不小心伤到而已。”
下一秒,时微说的话再次把他打入谷底。
“我需要的不是道歉,而是冷静。”
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一言一行都成熟得出人意料。
对于渴望已久的糖果,她没有盲目扑上去品尝,而是无比谨慎地观察,生怕里面有毒。
“你要冷静多久?”裴叙问,“三天够不够?”
蒋时微掀起眼睫,语气平和:“我的意思是,你需要冷静。”
裴叙哑然,愣住一会儿后失笑:“你觉得我很不冷静?”
时微:“我甚至怀疑你的开颅手术切错神经。”
裴叙:“……”
这是个好迹象,裴叙想,至少蒋时微还愿意跟他说两句损人的话。
“我很冷静,”他无力地为自己声明,“但我也理解你的不信任。你希望我怎么做,我都愿意。”
蒋时微心里莫名刺痛,泪水涌在眼眶,低着头掩饰。
她鼓起莫大的勇气,闷沉地开口:“我希望我们暂时不要联系,等我考完试,我们一起回国,到那时再说吧。”
决定一半申请结果的考试在五月,还有整整三个月时间。
裴叙的脸一下子阴了,半晌没吭声,递出花的手像坠了千斤铁一样沉重。
时微怕自己后悔,飞快接一句:“是你说的,要我上牛津剑桥,我得专心学习。”
裴叙黑着脸说:“牛津不行。”
因为Eden在那里。
时微没心思跟他掰扯这些,找借口要走。
裴叙说:“我可以答应你,但你也得答应,这期间少和Eden见面。”
时微:“人身管控?”
裴叙:“友善建议,为了学业。”
时微:“……”
你骗鬼呢?
蒋时微一和裴叙说话心就乱,一乱起来就没法好好思考。这时为了强行镇静,她选择敷衍答应,说“好的”。
裴叙倾身向前,温声问:“那我先走了?”
话里含着浓浓不舍,像放了一枚蘸蜂蜜的钩子,刻意勾住时微。
他在等时微挽留,或者多说两句拖延时间的话。
时微差点被蛊惑,忍了又忍,最后说:“哥哥再见。”
裴叙表情僵住,故作潇洒说:“你骂我的时候,一口一个裴叙,还怪好听的。”
蒋时微听懂言外之意,脸颊微微泛红,嘴上还是不饶人:“你是受虐狂吗,哥哥?可我没有那种奇怪的兴趣。”
裴叙:“非要每句都喊哥哥?你有些刻意了,蒋小姐。”
时微:“讲话要有礼貌,不然会被某人质问,你跟谁说话呢?”
“什么年代的旧账了,你记那么清楚。”
“我记性好。”
裴叙想说“那你还记得你说喜欢我吗”,话到嘴边怕把人逼急,改口问:“换个称呼好不好?”
蒋时微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你要求太多了,哥哥。”
裴叙一下全没脾气,反而笑出声:“小孩,你真会气人。”
时微不回话。
裴叙说:“你把拉黑解除,不然我不走了。”
时微倏地抬起头:“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吗?”
“不是,”裴叙正经说,“算我求你的,行吗?”
蒋时微头昏脑涨,不由得往后退一步,却被裴叙一把抓住肩膀,抢了手机。
情急之下,她喊道:“裴叙!你干嘛?”
裴叙熟练地解锁屏幕,眼睛和唇角一起弯起来:“宝宝,你怎么还是用我的生日做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