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窘迫的小警官安安静静地用完这一餐后，泷川与见有点厌倦地维持着人设从脑子里搜刮出能说出口的客套话，逐渐将两个人的话题向告别拉近。
好烦，我好忙的。
对面的人大概是没察觉到他烦躁忍不住驱逐的情绪，但在两人呼吸困难的气氛下小警官早已浑身血液倒流，以一种显然能看出来不擅长社交的方式匆匆应付了几句，然后终于深深地叹了口气。
泷川与见看见他脸上写几个大字——好尴尬，终于结束了！
泷川满意地点点头，礼节性地说了声告别语，接下来抬脚就要大步流星地离开，好像在逃离什么灾难性战争现场，落荒而逃不必，更像临阵脱逃。
“等等泷川先生！”一直扭扭捏捏红着脸没有下文的小警官赶忙出声，伴着话语伸出了尔康手。
泷川与见脚步一顿，额头上面就要出现一个十字。
“还、有、什、么、事、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泷川与见的笑容像是被强行拉扯开，极为别扭地黏贴在脸上，仔细看还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讨厌无意义社交。泷川与见在心底如此呐喊，然而并无卵用。
小警官的察言观色能力也许还需要多向中川静子学习学习，哪怕泷川与见想要离开的欲望都已经直直写在脸上，对方都视若无睹般，将从不久前起就背在身后的手紧张的拿到前面，别过头，用跟□□小弟向老大报告的语气大声喊道。
“感谢泷川先生的出手相救！！”
泷川与见：？
我不理解，但你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此等言语？没看到旁边人的目光都有探究了吗？当代社交牛杂症恐怖如斯！
所幸他手上也真的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泷川与见从容的接过来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那是一束花。
买了估计有一小段时间了，花瓣尖上不至于还有滑落的露水，整个花束不大不小不夸张，紫蓝色的蓝铃花与白色的风铃草在巴西叶与迷迭草之间错落有致，小巧又相似的花朵相辅相成，比之前泷川与见遇到的其他相关艺术审美要好的多。
“……”
“谢谢。”
柔和的嗓音轻轻铺散在微冷的空气中，卷起一阵虚无缥缈的热流，那束还带着袅袅清香的花捧被青年虚虚拢在怀中，摇曳相生的枝朵勾勒出一幅岁月静好的图画。
【宿主当前■■值，87.8%。】
……
河面清波荡漾，不知道有多少浮游生物栖息的地方折射的天空今日不太美妙的容颜，也倒映出泷川与见面无表情的脸庞，以及……那束违和感拉满的花。
真没想到，那群警察会有这样的心思。难道和秃头的危机相比，其他的一切都可以往后退一步吗？泷川与见蹦出了奇怪的想法，他低头细嗅蓝铃，不浓不淡，有种奇异的抚慰心底猛兽的效果。
蓝铃花，风铃草。
泷川与见走在河道边，时不时伸出脚踢开一块并不挡路却遭无妄之灾的鹅卵石，突然的欧运让那块扁平的鹅卵石在水上完美的跳跃三下，激起一圈一圈从里到外推开的波纹——然后轻轻没入水中，迎接它未来的命运。
泷川与见止步。
“现在是好运时刻吧？”泷川眨眨眼，望着那一圈圈被无限扩大几近于无的水纹，轻轻出声。
随便一脚都可以将鹅卵石踢出平时难以达到的三跳，再加上极具优美感的水面艺术，可以说明他现在的运气是属于欧皇级别的吧？
自信的泷川一秒后自己点头，郑重其事地召唤出面板点进背包，在五胞胎空白卡中踌躇着选出了幸运儿，本来还想着这种卡牌的环境因素触发机制到底是如何进行的，一睁眼一闭眼，他右手的食指与中指间就突然出现了一张扑克牌大小的白卡。
质感滑如大理石也很厚实，不带任何温度。泷川与见尝试着摩挲两下，这张空白卡却有着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特质，拒绝了来自人间的热传递。
诡异的产物。
“不会附有使用说明吗？”泷川与见将卡牌左转右转，顺带在空气中扇了几下，然而这玩意毫无反应，他疑惑，“黑心产品？”
黑锅再一次扣到系统身上。
【鉴于检测到宿主正在怀疑系统，系统破例给出指点。】
【——】
感觉自己能力受到质疑了的系统如此发言，泷川与见的心倒没有被打动多少，他仿佛生来缺少感动这个情绪，此时甚至连惊喜都不存在分支于其身上，除却方才的吐槽，他给人一种正面情绪绝缘体的既视感。
泷川与见默。
【空白卡使用指南：检测空白卡持有者当时心理，依据周围环境自动生成因果性卡牌，只要你能够掌控因素的门道，你就可以控制空白卡的最终结果哦！】
明明也写了几十字的说明，可我为什么就是看出了满屏的敷衍呢？泷川与见速览一遍重要线索严重缺乏的“使用指南”，心想着，第一次尝试果然就是摸爬打滚过程中的探索吧——
所以这张卡牌注定报废？当然也有可能因为他欧气爆棚而改变命运，这种可能性也不能够忽略的……他相信自己。
“好哇。”泷川与见脸上的笑意轻飘飘的，比天上可怜的浮云还要淡薄近乎透明，他纤长的右手捏着那张卡放到香气四溢的花捧间，思考了一下当前的愿望——当然是没有。
出于跳脱心理，也为了尝试空白卡的底线，泷川与见晃了晃或许进了水的脑袋，食指放在唇前像许下了什么重大的诺言。
“我现在想要的是……不要有烦人的家伙再来打扰我就好了。”
风过，云散。
被泷川与见悄咪咪说有点像鹤见川的河流在风的吹拂下似乎更加澄澈，他想如果有人愿意拥抱它，一定能够欣赏到一出漂亮的挣扎戏。
在最干净的世界中不断下沉，吐出的泡泡是人类最后的喘息，模糊的视线与拼命向上想要抓住什么的双手，然而只有一片缓缓流动的天空冷眼旁观。
河边捧着花的青年忽然神经质地弯下腰，笑声刺耳如同劣质磨损严重的录音机里的广告，带着苍老而歇斯底里的腔调，倒很适合拿上一根饱经沧桑的烟斗，吐出一个个颓废的烟圈。
在他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白色的卡牌于虚无中被镀上了一层金边，一朵花的形状被慢慢勾勒，显示出墨染般的痕迹，隐隐的还要渗透出一行艺术性点满的文字。
风儿依旧喧嚣。
突然发疯的青年回过神来，似有所感的朝花束中分区一点吝啬的目光，随后，被寄予了感谢意味、也许价格还不低的花束下一秒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肮脏的灰尘与黏湿的泥土试图污染娇嫩的花儿，而站在那的青年，右手的指甲再次与掌心亲密接触。
那张卡、不见了。
“你不觉得这些手段太过于可笑、儿戏了吗？”泷川如此说道，先前的腔调没能立即退去，他带着忧伤的眉目，金铜色的眼睛折射出金属才有的冰凉。
他说话的对象没有出声，往常一向很烦人的电流声像是遇到了克星。
呼吸，风声，河水，草木。
泷川揉了揉太阳穴，“T？”
【我在。】
［我的卡呢？回收了吗？］
【不，掉进河里了。】
泷川与见默默将视线转移到深藏不露的河中，透明的河水看似清澈见底，此时却犹如在水与沙石中间蒙了一层薄雾，让人看不到下面的情况。
我这个时候下去拿，还有希望吗？
“不是，系统的卡牌就没有自动召回这一个选项吗？这种损失根本不是一个高大上的东西会有的！？”
泷川与见还存在一点祈望，虽说五张卡牌损失一张，在不清楚具体效用的情况下确实无伤大雅，但关键是，他连那张卡牌的效用都不知道诶！在他运气这么好的时候掉落，说不定是一张ur啊。
【运气问题，也许你们俩有缘的话，还是会碰到的。】
［？？跟一张卡牌怎么碰到？你难道指望我哪天入水愉快的沉睡吗？总不能那个时候给我加一个水下呼吸buff，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反向作用了啊！！］
泷川与见控诉，他一脸悲痛的看着第一张卡牌被埋葬的地方，像是失去了一大笔能够支撑他下半生所有开销的财富，原本清澈的河水愈发暗沉。
好家伙，环境因素是点满了。
［行行好开个挂，至少告诉我那张卡牌是什么吧？］
【无可告知。但……影响因素是什么倒是可以。】
“花束和我的那一句话吗。”
【问题回答不完全扣五分。是风铃草和迷迭香，再加上你的瞬间自我意识。】
【注意，是瞬间自我意识。真实的，无法掩饰的，而不是单凭你的言语就能判断。】
泷川与见表情肉眼可见地凝固了。
要说起刚才，他内心真正的想法，确实和嘴上说的完全相反，虽然仅仅出现了一瞬间，但它的确有过存在的痕迹——在他的心里。
“［如果，能有个人陪我就好了。］”
……
中川静子可能是处理大冢本矢和他夫人的事情处理太久了，明明说好等下就给联系方式，硬生生的将时间拖到了两个小时后，侧面说明了警视厅的效率不咋地。
不过这段时间也差不多就是泷川与见享用完二点午餐，顺便散步消食完了后的过程，美中不足的是有一段混乱的小插曲，暂时泷川也懒得再分心思去管那张离家出走的卡牌。
而他现在，正慢悠悠地走向一个熟悉的地方——那做他刚穿越时降落的公园。
原因就是，得到那位的联系方式后，泷川与见随手拨了个电话过去，刚开始没报什么期待，顶多就说了说警官好、能拿到您的联系方式真是我的荣幸之类的话，对方听多了这种没诚意的敷衍，没有多大反应，后来反而出乎意料地让泷川来到这个公园。
听语气，似乎也不像开玩笑。
不甚在意地打量路边破旧的路灯，看起来就很凉的公园长椅使他联想到了刚来的第一天，他在公园所休息的四个半小时，还有为大冢夫人英勇献身的脑细胞，以及……夫人欠的债——对他的。
哦对了，那个找他的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冲田……”
“正。”
男人的声音浑厚有力，接上了泷川与见的下文。
梳得一丝不苟的稀疏的头发，发根带着年老的自然花白，脸上浅浅的皱纹与其板正的腰身形成对比，泷川与见一看就知道对方身手不凡，抬起来的右手大拇指那一侧还有着一层厚茧。
怎么造成的不言而喻。
“什么啊，还以为会是三十岁的大叔呢，结果超乎意料的是老头子啊。”泷川与见目光挑剔，牙尖嘴利，“前不久刚过完五十四岁生日吧？”
“你的判断标准可真是严苛。”冲田正脾气很好地没对泷川与见的冒犯有什么愤怒之情，“刚过完五十四岁生日倒是真的。”
基本的推理而已。泷川与见不屑地想到，他也没有让对方夸赞自己的爱好，甚至连讲太多废话的欲望都没有。
“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找我有什么事吗？话说我最近很忙的。”泷川与见不忘附加上一句。
“如果我没搞错，你是无业游民状态，即使不久后就有事干了，但至少现在没有什么急事是立刻马上必须解决的。”冲田正挽了挽西装的袖口，让一步做出礼貌的邀请。
“这里安全没错，但，保险起见还是移步寒舍吧。”
“——与见君。”
……
泷川与见打赌他现在呆的地方绝对不是冲田正固定的居所，因为它不仅就在这个公园的不远处，而且——有谁把自己的家放的那么隐蔽……and从外表看还是一个废弃的集装箱啊？（语言错乱）
“看起来你以前的生活很是有趣。”泷川与见嫌弃地坐在不知道滋生了多少细菌的木椅上，叩叩桌子才发现没有茶水，不禁吐槽冲田正诚意实在欠缺。
他说的当然不是娱乐情趣，而是经历。如果是中川静子的上层的话，首先排除最高的两个职位，往下来看……
“你说对吧，警视老头子？”
冲田正没料到泷川与见这么直接，愣了片刻后一笑，想着自己换个地方聊果然是没错的，他毫不顾忌地倚靠在椅背上，这样的坐姿却意外的很端正。
“不愧是■的孩子。你很聪明。”
这孩子打小就冰雪聪明？泷川与见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没头没脑的对话，他甩开乱七八糟的，皱眉：“说重点。”
冲田正笑容不改。
“她的事，我们不会直接下定论。”
谁？泷川与见一脸懵逼，时间应该没有快进吧？这个人怎么突然就话题跳跃了呢？她……几天来和他接触过的女性屈指可数，冲田正在这个时候能提起来的又是谁？
脑子里突然响起了一阵电流声。
泷川与见一抽，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Zero？”
冲田正一愣，旋即像给出誓言般郑重点头。
“无所谓。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泷川与见实话实说，他对这个也没什么兴趣，像他这种完全凭心情行事的人，根本无所谓。
而坐在他对面的老头子表情倏然很是复杂，短短半分钟却好像过得犹如一个世纪般漫长，最终，冲田正坚定的目光里散出几分释然，他开口说出了此行真正的目的。
“那最好。”
“祝你在警校生活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