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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千秋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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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罗不由启唇一笑,杏目微弯,眸中光华流转。

虎贲营风吹日晒、饮食简陋,才这几日,裴勖之人便瘦了一圈,肤色黧黑,棱角打磨得越发凌厉。

裴勖之呆了呆,自新婚夜她去看他,他便察觉她与往日有些不同,却又未想通究竟哪里不同。

她这一笑倒让他寻着些端倪:少了傻气。

以往她笑,总带着几分狸奴似的娇憨,而今却如狸奴变作了小狐狸。

她虽未开口,可他明白,她是笑他先头瞧不上武将粗鄙,自己如今倒弄得与人无异。

他有意哼了一声,掩饰尴尬,转过头去,留给她一个侧脸。

青罗步入庭中法阵,依道士指引,拈香朝拜。

裴勖之的目光紧随着她,不由自主地下了台阶,待她折返,自他身旁经过,低头看了眼她裙裾下的丝履,错愕道:“你的腿,好了?”

“嗯。”

裴勖之奇道:“如何说好便好了?”

青罗在胡椅上坐下,神秘一笑:“神女赐福。”

裴勖之凝视她片刻,到底没问,岔开话题道:“近日少出门,中元节我来陪你。”

青罗没应,端起几案上的茶盏,抿了一口酸梅饮子,先问:“虎贲营那日休沐?”

换作从前,裴勖之大抵会满不在乎地反问一句:“不休沐又如何?”

此时却是略作沉吟,才道:“下了直我便骑马回城,带你放河灯。”

“你不必特地赶回来,”青罗笑笑,看了眼朝她走过来的道士,低声道,“本宫不怕。”

那年轻道士驱前俯首一拜,“贫道已在府中各处张贴符篆,再厉的鬼也不敢滋扰,公主不必忧心。”

青罗咳嗽了两声,起身应道:“有劳道长。”

道士直起身,匆匆一瞥,见公主一身素衣,粉面朱唇,髻上只簪了一朵柳芽黄的绢花牡丹,容色娇憨,又自带几分温雅娴静,叫人忍不住生怜。

廊檐、门首俱是朱砂黄纸写就的符篆,道人一行消失在屏墙外,青罗收回目光,两臂轻搭在扶手,仰头望着梢头弦月。

裴勖之以为她嘴硬,不留情面地拆穿道:“你幼时最怕鬼。”

青罗心道做过鬼的人,还会怕鬼么?

人可伤人、杀人,造口业,鬼除了干瞪眼,一筹莫展。

青罗对此深有体会,那晚她在父皇马车里,但凡能动,一定抢了凤仪那篮荔枝。

荔枝而已,她竟如此介怀。

青罗摇头失笑,不忘回击,“幼时你还怕吃面人呢。”

他见那面人团得栩栩如生,被她一口咬掉脑袋,吓得直掉泪。

裴勖之眼皮一跳,幸而面色黧黑,才将赧意遮盖。

青罗侧目望他,忽地发难:“我成婚那日,你料定我不会去看你?”

裴勖之被她一瞧,陡地心虚。

“裴国公似乎也没料到我会登门,”青罗若有所思地托腮望着他,“你与裴国公都不想我去?”

裴勖之没作声。

青罗又问:“我若没去,你便打算与我绝交么?”

前世便是如此。

“绝交?我怎会与你绝交?”裴勖之坐着换了个姿势,仍觉不适,索性起身道,“你腿好了,我教你骑马吧,你不是一直想学么?”

青罗却不接话茬,黯然道:“往后有事不必登门,着人传信即可。”

裴勖之张了张嘴,还未开口,便听青罗吩咐秋叶,“送客。”

*

裴勖之虽则心虚,被青罗赶出府,心底仍有气。

中元节前圣上千秋,宫中设宴,在殿外廊檐下碰了面,又忍不住看她。

可她分明看见他了,眼里却似没他,径自从他身旁走过。

当即气炸。

青罗眼角余光瞥见,简直有些不忍,可她若不逼他,他哪肯告知她实情?

母妃与裴家父子似有默契,避讳她与裴勖之来往。

青罗与谢治尘一同来的,进了大殿,她坐在命妇贵女一侧,谢治尘去对过臣僚皇子坐席,也是巧,正与裴勖之相邻。

她几位皇兄都来了,以太子为首,依次是二皇子至六皇子。

青罗左右分别坐了太子妃、二皇子妃,太子妃娴雅端庄,落座后对青罗微微颔首致意,便没言语,二皇子妃却是生性热情,拉着她,嘘寒问暖。

青罗心底有事,懒怠开口,执起茶盏,借着饮茶,回头看了一眼。

凤仪也在,一个人在后排不起眼的角落坐着,身旁无人与她搭话,她支着下颌,另一只手,指尖在案上随意点着,目光与她一触,顿了顿,旋即牵唇一笑。

青罗才道,她这皇姐原来也极美,明眸皓齿,柳眉琼鼻,带了几分女儿家的纤细娇弱之态。

不过也难怪,毕竟有陈丽嫔那样美的母亲。

青罗亦朝她颔首。

皇帝领着宫眷入席,青罗逐一看过,陈丽嫔不在其中。

宫中大小宴饮颇多,青罗印象中却没见过她几回。

宫人呈上饮馔,太常奏乐闭,皇帝宣布开席,宫娥入殿献舞。

酒过三巡,气氛热络起来。

青罗安静地坐着,二皇子妃见她兴致不高,不再引她开口,隔着她与太子妃说话。

“父皇那盆贵妃醉酒也只有嫂嫂养得出了。”

太子妃谦虚道:“妹妹谬赞。”

青罗顺着二皇子妃的目光看过去,父皇桌案前摆了盆牡丹,正值信期,叶秀花肥,花冠低垂,隐有美人羞态。

青罗想起,曾听她母妃提过,太子妃性子淡薄,平日常是闭门不出,于宅中侍弄花草。

她放下杯盏,看向对面。

裴勖之也正隔着人群找她,发觉她看他,便板起脸,偏过头去,却忘了身旁是谢治尘,忙又回头,见青罗仍在看他,没绷住,咧嘴一笑,向她举了举酒盏。

青罗起初还可忍笑,面无表情地坐着,裴勖之偏又趁旁人未留意,向她做个幼时惯做的鬼脸。

大殿内灯影幢幢,乐音靡靡。

青罗终是没忍住,扑哧一笑。

眸光一转,不意谢治尘也望着她。

青罗忙敛了笑,恰逢二皇子妃与她说话,便附耳过去,垂眸听着。

宴至尾声,宫人捧着托盘入殿,往每张食案上放了一碟荔枝,旁人两颗,青罗仍是十颗。

驿卒之死闹得满城风雨,青罗更是众矢之的,一时间,殿内宾客俱都有意无意地看她一眼。

她母妃坐在皇帝下首的食案,亦担忧地望着她。

青罗在众人凝视中拿起一颗荔枝,慢条斯理地剥着,送入口中,那穰肉甜滑,于她而言,却似穿肠的毒药,她将那荔枝咽下,面色渐渐发青,额上汗出如浆。

殿中乐音渐止,宫娥迤逦而出,众人目光凝于青罗。

青罗只觉腹中翻涌,剧烈难忍,伏于食案,将杯盘碗盏扫落在地。

哗啦一声脆响,殿内一时死寂。

青罗“呕”地吐了出来。

裴勖之霍地起身,袍摆险些带翻食案。

太子妃忙为青罗拍背,一面拿帕子给她抹嘴。

裴勖之疾步走至近旁,“阿罗,你怎么了?”

谢治尘亦起身过来。

“我没事,”青罗喘息未定,眸中渗泪,推开裴勖之伸来扶她的手,行至大殿中央,屈身跪伏于地,叩首道,“父皇,请恕儿臣失仪。”

皇帝一面吩咐宣太医,一面道:“罗儿快起,过来让父皇看看。”

青罗直起身,却未上前,“父皇,儿臣有罪。”

皇帝诧异:“罗儿何罪之有?”

“若非儿臣喜食荔枝,驿卒便不会惨死。”

“此事并非罗儿的错。”

“是儿臣任性不懂事,”青罗含泪道,“儿臣心下难安,每至入夜,便惧怕死去的驿卒前来索命,且因有愧,每食荔枝便腹痛作呕,儿臣无法再食荔枝了。”

皇帝走下台阶,扶起青罗,温言安慰:“罗儿莫怕,让太医给你诊治诊治。”

青罗摇头,起身道:“儿臣是心病,药石难医,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求父皇答应。”

皇帝宽和道:“罗儿但说无妨。”

青罗面露凄然,“从今往后,儿臣不食荔枝,父皇切莫为了儿臣再耗费心力银钱。”

皇帝怔愣片刻,收回手,负于身后,为难道:“驿道已开,若就此弃置,岂不枉费了当初投入的一番心血?”

谢治尘上前拜道:“陛下,臣以为可将此驿道辟为商道,收取租钱,充盈府库。”

在场臣子略一琢磨,便陆续有附议的。

皇帝沉默良久,“容后再议。”

“儿臣先谢过父皇,不论父皇如何决断,儿臣此生绝不再食荔枝,”青罗看了眼谢治尘,又道,“因儿臣而死的驿卒,儿臣愿以食邑补偿。”

皇帝点点头,笑着连说了两声好。

青罗拿锦帕拭干泪痕,远远向她母妃一笑。这是第一次,她遇事,母妃没护在她身边。

裴勖之望着她,没再过来。

散席出宫,谢治尘与她同乘一车。

青罗与他对面坐着,笑着问了一句:“大人的马又病了?”

谢治尘垂眸道:“嗯。”

夜沉如水,巍峨的宫宇渐渐隐没在黑暗之中。

青罗放下车帘,听着檐角铛铛的铃音,恍惚间又想起那一夜。

谢治尘忽问:“公主方才了结了一桩心事,何故愁眉不展?”

“谢大人,此事虽结,我却不觉痛快,”青罗把玩着纨扇上的玉坠,无奈地笑笑,“驿卒之死因我而起,我无可辩驳,可我以为错并非在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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