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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读看书 > 长安夜雨(双重生) > 第21章 寸步不离

第21章 寸步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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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暗,鼓声渐急。

街上车马行人俱都匆匆,谢治尘骑在马上,却是气定神闲。

青罗放下帘子,暗自纳罕,自裴府出来,他便闷闷不乐,想是公务上有些不顺心。

他不说,她也不宜问。

父皇命他嘱咐裴勖之,此去楚州,路上务必当心,与他同行的内侍则送去了父皇给裴府的赏赐。

他听裴国公说她在,便到勖之院里等她。

她还道有事找她,等了半晌,一句话也无。

青罗倚着车壁,心道裴勖之此行当是福祸难测,将三哥平安送至楚州乃是本份,途中若有闪失,只怕难以交差。

且三哥因陷害太子受罚,虽则事败,可太子与裴府皆因他被困数日、险遭大难,此番勖之押送,便有些瓜田李下之嫌,一旦出事,难保不会引人猜疑。

派裴勖之去,当真只是巧合,父皇没旁的心思么?

青罗心底否认了这一点,几乎断定皇帝另有用意,只她一时参不透罢了。

勖之言语间称君为臣纲,可君若有错,臣仍该听之任之,不生半分怨恨之心么?

自进献荔枝一事,至修造奉仙塔,再至清查佛寺、斩杀僧人,她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个父皇,他身为一国之君,所行之事却多出于一己之私。

前世父皇在她眼里无所不能,是这世间最尊贵之人,理所应当地受万民供养。

可叛军攻城之日,他却坐视万民遭贼子屠戮。

食万民之禄,却不担庇护万民之责,岂不耻为人君?

青罗因这念头悚然一惊,背脊阵阵发冷,只道不可说,不可说,断不可宣诸于口。

便是一心求死的王中丞也要掂量再三吧。

青罗想起他,极轻地叹了口气,也不知他能在父皇手下活到几时。

坊门关闭前,车马进了平贤坊。

驾车的薛虎缓抽鞭子,马车慢下来,渐趋平稳。

青罗撩起帘子,酒肆食店陆续张了灯,饭香酒香扑面而来,小厮热络地在门外揽客,客堂低声笑语、杯盏相击,寻常的烟火气冲淡了秋夜的萧瑟。

然而长安的平静远非大周的安宁,静水之下,暗流潜伏。

她回来数月还未见过阿舅,阿舅这些年四处征伐,此刻仍在河东道,讨伐割据的节度使。

前世她只知阿舅忙,却不曾想过阿舅为何忙,天下若富足安定,武将的刀便该生锈了吧。

青罗吩咐停车,“本宫想出来走走。”

薛虎忙勒住马,春杏上前扶她下来。

谢治尘见状亦翻身下马,牵着缰绳,缓步与她同行。

薛虎等人远远在后头跟着。

青罗穿上这身窄袖胡服,倒也有模有样,端的是个俊俏小郎君,频频惹得迎面来的小娘子偷眼相瞧,待见了她身旁的谢治尘,慌忙垂首低眉,错身而过时又忍不住投来一瞥。

青罗暗自好笑,侧目凝视谢治尘,见他似乎并未留意,自忖道名动长安的状元郎当初动了多少小娘子的心,恐怕早已饱尝掷果盈车之烦,心如止水,见怪不怪了。

他那匹马时常闹病,不知可是途中受多了小娘子的惊吓。

坊内走走,也能遇着熟人。

“谢兄?”

青罗闻声转头,一名身着深青官袍的青年男子疾步趋至跟前,对着谢治尘,一脸惊喜,“还真是谢兄!”

此人与谢治尘年纪相仿,却多了些少年人的朝气,无端让人以为他很听谢治尘的话。

“这位是新丰县衙的柳县尉。”

谢治尘顿了顿,正苦恼如何介绍青罗,青罗已接口道:“某姓薛,谢大人的朋友。”

柳县尉打量她一番,笑道:“谢兄的朋友怎都如此俊俏?”

谢治尘瞥他一眼,不着痕迹地换了个位置,将他与青罗隔开。

早先查看妙映寺田产卷宗便是他帮的忙,谢治尘生性孤傲,轻易不同人结交,便是有事相托,也不会随意屈就。

什么人入得了他的眼?

青罗自谢治尘身后探出脑袋,朝柳县尉笑笑。

柳县尉只觉这小郎君一笑满目生辉,不由也跟着扯起唇角,雪白的一排牙,夜色里格外耀目。

谢治尘回头,青罗面上还挂着笑。

柳县尉爽气道:“平贤坊有家饭馆极善炙羊肉,某请谢兄与薛郎君去尝尝可好?”

青罗正想应下,却听谢治尘一口回绝了。

柳县尉面上难掩失落,也未勉强,道过别,又嘱咐青罗:“谢兄公务繁忙,恐怕难得有空,薛郎君平日忙么?得空可来县衙寻某,每旬休沐亦可。”

青罗尚未答言,谢治尘冷淡道:“他比谢某忙。”

柳县尉好生惋惜,几步一回头地走了。

“柳县尉倒是个有趣之人,”青罗转头看着谢治尘,笑道,“大人镇日忙于公务也累吧,为何不与他聚聚?”

谢治尘垂眸道:“谢某无趣,亦不与有趣之人结交。”

青罗察觉他似乎又不高兴了,一时不知情由,只道:“大人与柳县尉不是朋友么?”

谢治尘道:“还用得上罢了,谢某没有朋友。”

青罗替那位小柳县尉不值,不知怎么,又觉得谢治尘在他面前兴许亦是如此,并无隐瞒。

她笑了笑,目光落在谢治尘身后一间酒肆门口,不意瞥见一名被跑堂搀出的灰衣酒客。

瞧着有些面善,待那人自暗处走出,近前来,才看清他的长相。

是周世悯。青罗双眸倏然紧缩,手指下意识地紧攥成拳。

谢治尘顺着她的视线转过身,正与周世悯一双醉眼相对。

夜幕方临,周世悯便已喝得烂醉,面颊两团亮红,走到跟前一拜,“周某参见谢大人!”

谢治尘只淡淡颔首。

周世悯也不多留,背着手,摇摇晃晃地掉头走了。

谢治尘见青罗怔愣着,低声问:“公主怎么了?”

青罗回过神,正色道:“此人容貌甚陋。”

谢治尘一怔,不由失笑。

青罗望着他,他极少这样笑,多是冷笑、讥笑,偶尔因她答对他的问题,也会赞赏地笑笑。

她曾好奇他可会对黄珍儿笑。

前世黄珍儿死于周世悯之手,不知周世悯后来杀没杀谢治尘。

有一瞬间,青罗想叫薛虎追上去,杀了周世悯。

可此时的周世悯只是长安城诸多失意读书人当中的一个,尚未与叛军同流合污,手上亦未沾血。

她找杜万玄是想杀了他,他若还活着,若是未犯罪过,她该杀他么?

比起数万百姓的生死,枉杀一条命也无不可吧。

一月须臾而过,秋风起,枯叶落,长安秋意渐浓。

青罗连着两日未睡安稳,反复梦见裴勖之被人刺得浑身俱是血洞。

“勖之,勖之,阿鲤!”

她在梦里喊他的名字,想醒却醒不过来,直到有人将她唤醒。

她睁开眼,谢治尘正站在床前,一手撩着床帐,高大的身形遮住了灯焰。

“公主,做噩梦了。”

“嗯,”青罗起身,裹着被衾,抱膝坐着,双眸失神地望着虚空,“我又梦见勖之死了。”

谢治尘掩去眸中黯色,喑哑道:“公主可曾听过梦是反的,裴勖之应当安然无恙。”

“是么?”

谢治尘放下床帐,搬了张矮凳,坐在床前脚踏上,“公主睡吧,臣等公主睡了再走。”

两日后,裴勖之自楚州返回、重伤昏迷的消息传遍了全城。

三皇子几番遭遇截杀,裴勖之以命相护,最后一次身中数刀,有一刀伤在要害,失血颇多。

原想要他留在楚州养伤,以免途中颠簸,伤势恶化,他却坚持赶回长安,兴许是怕死在楚州。

圣上念他有功,命太医入府为他诊治,大把名贵药材用下去,始终不见起色。

青罗再也坐不住,亲自去城外请许如珩,谁知扑了个空,许如珩不在长安。

“家师外出游历去了,”秦莞已入太医署,因资历浅,未被派去裴国公府,“公主若信得过,小的可以一试。”

裴国公原还将信将疑,秦莞入府两回,裴勖之便醒了。

秦莞却又谦虚,推说是前头几位老太医的功劳。

裴勖之醒了便在人堆里找青罗,“阿罗……”

裴国公气得拂袖而去,当即又豁出老脸,暗自托人去公主府请人。

更深露重,驸马夫妇相偕而来。

裴勖之靠在床头,背后垫了只软枕,面上毫无血色,一瞬不瞬地望着青罗。

青罗坐在床前绣墩上,将他两只冰凉的手塞进锦被中。

谢治尘站在她身后,寸步不离,神色算得平静。

裴国公亲自奉上座椅,他却只微微颔首,并未去坐。

“阿罗,我以为我回不来了。”

青罗鼻间一酸,“不是好好的么。”

裴勖之笑笑,咳嗽时牵动肋间伤口,登时痛得直冒冷汗。

青罗忙叫他躺下休息,裴勖之却摇摇头,瞥了眼谢治尘,凑到她耳旁,以只他二人能听见的嗓音,小声道:“杜万玄,我找到了。”

青罗双眸倏地睁大,杜万玄,还活着。

“我瞧他有些眼熟,不过我确定并未见过他,”裴勖之停顿片刻,艰难道:“阿罗,你找他做什么?”

青罗扶他躺下,问:“人现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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