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段逢源主动承担下洗碗的活计,结束之后径直回了书房,从竹篓中拿出自己不知道翻过多少遍的书,在烛火下细细读着。
两个时辰过去,已近子时,徐妈妈和青兰早早睡下,整个府中寂静无声,江述银透过窗户看了眼那依旧亮着灯的书房,仰躺下心中慨叹:读书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前有林绪桐,后有段逢源,一个两个的都是彻夜不休的人,不好不好。
翌日,江述银刚起身准备练剑,推开房门最先看见的却是拿着扫帚扫地的段逢源,见她出来还回了个微笑。
见人立在原地一脸不解地看着他,段逢源停下动作解释道:“今日起来的时间有些早了,左右在院中待着也无事可做,索性我便把院子打扫打扫,没有吵到你吧?”
极其相似的一幕,江述银嘴角抽了抽,没回答他的问题只说:“你们读书人可真是精力充沛啊。”上一次某人也是半夜不睡,早上起来扫地。
没等段逢源再多说几句,一阵“咚咚咚”的声音吸引了二人注意力,大清早的居然有人在外面敲门?
江述银在脑子里把认识的、可能的人统统过了一遍,发觉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来找她,顿时机警起来,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拦住段逢源不让他动,快步走过去打开一侧大门,一个始料未及的人出现在她面前,来人居然是林绪桐,江述银有些迟疑,“你怎么,这个时间就找过来,不是说好我每日去找你吗?”
林绪桐面上带着些困倦之色,无奈伸手指向自己身后,“不是我要来的,是他非嚷着让我带他来,一大早就开始扰人。”江述银这才注意到那里还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这人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即使他今日换了身衣服,也躲躲藏藏的不让人看,江述银还是很快分辨出来,马上看向林绪桐,“这人昨日还在骚扰上京赶考的举子,你带他过来做什么?”
不等林绪桐反应过来她话中说的是什么意思,他身后那人先爆跳出来,指着她就道:“你你你瞎说什么?!本太子——”声音戛然而止,随后而来的是他强行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威胁,“我几时做过那种事情,说话要讲证据,你可不要污蔑人。”
太子?江述银依旧神色淡淡,完全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平静阐述昨日见闻,“怎么没有,昨日也不知是谁,第一次见面就强拉着人要回府去,再三拒绝也不死心,若不是我来的及时,岂不是让你得逞了?”
姜熠气得满脸通红,就连耳根也红的如滴血般,想同她辩解几句偏偏又找不出来哪里有问题。
事情好像是这样没错,但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奇怪?完全变了个味道。
林绪桐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起初还有些怀疑那话的真假,半晌等不到姜熠反驳,只见他一味低着头,他的视线就变了,“姜熠……你?”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也不敢说,哪怕只是怀疑。
他只说了三个字,岂料姜熠比刚刚反应更加激烈,扒着他的肩膀使劲晃,“我没有啊!我真的没有!怎么连你也不相信我!这么多年的时间,难道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语速极快,生怕自己说慢一秒,“流氓”这两个字就要一直跟着他了。
好不容易松手,林绪桐还没缓过头晕,正准备安抚他一下,不了江述银又凉凉地补上一句:“人都是会变的,你以前不这样,谁知道是不是从昨天就变了呢。”
“江述银!你闭上嘴吧!”姜熠终于忍不住,向天崩溃怒吼。
林绪桐向她投来无奈的眼神,缓缓摇头,示意她先不要再说了。
瞧他那个撒泼耍赖的样子,简直看不下去,江述银不再搭话,准备顺着林大人的话高抬贵手放过他。
另一侧大门倏地打开,段逢源怒气冲冲地出现在三人面前,手上还拿着扫帚,正想将姜熠赶出去却没料到还有林绪桐,瞬间愣在原地,四人面面相觑,一时没了言语。
江述银有些头疼,“你出来干什么?”
没来及收住的愤怒表情,肉眼可见的柔和下来,段逢源解释道:“我听见他的声音了,以为他又来找事,所以就……”
林绪桐率先回过神来,从他们的对话间隐约摸到了事情真相,先前的困倦无奈荡然无存,眉头皱成个“川”字,不确定地问她:“所以,你昨日帮段逢源解决了姜熠的骚扰,顺势又把人收留到你府上了?”
“是啊,见义勇为,你懂我的。”江述银还有些骄傲,冲林绪桐使了个眼色,似乎在说:这都是小事,路见不平应该的。
谁料,他不仅没有放松下来,眉头反而皱的更紧,不太赞同她这次的做法,“可是他是男子,而你的府上只有女子,这恐怕有些不太合适。”
立在一旁的段逢源闻言也是一顿,视线悄然移向江述银。
江述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无非就是名誉与清白,可这些她不在乎,也不想理会别人的看法,只是有一点他说的对,府上还有青兰,她可以不在乎但是青兰不行,确实要想个办法应对。
思索半晌她道:“这好办,昨日他来的时候时辰已晚,路上无人看见,日后只让他待在府中不出去便好了,只待会试时间一到,把他送进去,一切就结束了。”
林绪桐还是不赞同,“不够,只要有一个居心叵测的人看见,你们两人的名声一个也保不住。”
江述银胡乱揉搓着衣角,显得有些烦躁,“那你说怎么办才最好?”
林绪桐不言静静思考,门外的姜熠站不住了,幽怨地看着两人,“我说你们就不能进去坐着想吗,站在这里没办法想得更快,只能浪费体力。”
天刚蒙蒙亮他就起身了,火急火燎赶到林府,又来这里找江述银,到现在为止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再站下去恐怕会有丢脸的事情发生。
江述银一脸不乐意,“进来吧,在里面不许大吼大叫,否则别怪我亲自‘亲自’请你出去了。”说的话不留情,好在是没打算把他一个人关外面。
四个人占据石桌四个面,江述银拿了些徐妈妈平日做的点心放桌上,谁也不先说话,就等着林绪桐思考出个所以然来。
姜熠刚拿上一块点心,没来得及放进口中,林绪桐眸光一闪迅速说道:“我想到了。”险些将他手中点心吓掉。
三双眼睛直直盯着他,就是没人应他,林绪桐只好尴尬地轻咳两声,自顾自接下,“只有一个男子定然是会让人误会,若是里面多住些人,变成一个普通寻常的府邸,便找不到可以诟病之处。”
“坏办法,”江述银抬手发表自己的看法,“说起来容易,我去哪找那么多人来住,而且要不能讨嫌,也不能打扰段逢源读书。”
“我我我,我可以啊!我是男子,从来没人说过我讨嫌,如果我能住在这里肯定也不会打扰他的,简直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姜熠一下从位置上跳起来,满眼期待看着江述银。
对视不过几秒,江述银眼底毫无波澜,僵硬偏过头去,与一脸尴尬的林绪桐面对面,“你们怎么就没人告诉他真相呢。”
林绪桐伸手将人按下,默默解释,“身份使然,身份使然。”
段逢源也蹙着眉,显然并不乐意与他待在一处,不过府上是江述银说了算,他不觉得自己有表达不满的权利。
江述银从段逢源的脸上得到了他的选择,继而问林绪桐:“现在有两个人不同意,一个人同意,就要看你的选择了,林绪桐你同不同意他住进来呢?”
“为什么会有两个人不同意,我们一共就四个人啊?”姜熠数了数人数,立马觉出不对,又不服起来,“江述银!为什么不同意,我哪一点不符合你的要求,今天必须说清楚!”
明明是和段逢源一般年纪,怎地相差这么多,江述银实在是没心思搭理他,只问林绪桐的选择。
林绪桐低下头不与她对视,抬起左手胡乱擦过鼻尖,“不如我和他都住进来吧,还能带上伶竹,这样一来无论如何也不会引人怀疑了。”
“不行。”江述银斩钉截铁道,甚至没有给他留出反应的时间。
林绪桐当即傻在原地,四周再次沉寂,就连段逢源和姜熠也对此有些不解,连姜熠这种都能有被选择的权利,为什么到林绪桐只能被直接否决。
“你是朝中大员,还主理司法,凭借皇帝对你的看重程度,说不定突然就成了巡考官员。若是你与他进出同一处,难免不会联想到科举舞弊事件,倘若真出事了,对你们两个都不好。”
原来如此,姜熠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起来实在不聪明,林绪桐眉眼低落下来,是他考虑事情疏忽了,确实是不能再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