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映鸾只觉得背后冷汗连连。

除了随之而来的后怕，还有的是，对老天的不公感到的愤怒。

凭什么？做了坏事的人，重生一次，竟会有如此际遇。

命运仿佛在嘲讽她，上辈子那个人拼命得不到的地位阶级，这一世轻易就得到了，而她这个受害者，却要重复上一辈的魔咒，依旧摆脱不了家道中落的命运。

容昭看着卫映鸾的脸色变得苍白，出声提醒：“所以，他的背后并不只有那个新晋根基不稳的齐氏，最重要的是，他不知用何方法，深得陛下信任，而我若不是有所怀疑前去探查，至今也被蒙在鼓里。”

卫映鸾很清楚，无论齐和风有何身份，都注重名誉，经商更是如此，如果他是孤身一人，总会有些生意上的手段可以利用。

她本来的计划是让齐和风误以为与她发生了些不可说之事，对于男人来说，这虽然不是什么特别重的罪行，但传出去会影响名誉和前程，尤其对方是皇室亲眷。反观卫映鸾更没有理由做这种事，先前府上的侍妾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齐和风不是纯粹的恶人，她一直知道，以齐和风的性格必定会觉得是自己趁人之危，对她有所亏欠，日后她再次接近，就有了正当理由，也更好触及他生意中的核心之事，方便制造证据。

但是这个计划的大前提是，齐和风并未涉及政事，也没有牵扯皇室背景。

如今确定他手中有可以在宫中任意行走的令牌，怎么可能是一个普通的皇商能做到的？

“娘娘，身在京都，终究避不开皇室的纷争。纵使你不愿意，也已经身在局中了。”

容昭似乎看穿了她的所思所想。

“你不必怕，我们既然合作，就不会让你危险的，我说的话一直算数。”容昭的声音似乎不同往常般的温柔。

卫映鸾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浑身竟然在发抖。

究竟是气愤还是后怕呢？她说不清楚，皇帝之前对她和燕王府试探历历在目，将芸娘打入军营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的样子，在她脑海中浮现。

她忽然觉得有些无力。眼前之人背后掩藏在平静地外表之下的，是多么腥风血雨的生活，她一直知道，也从不触碰那样的领域。

可她就是，很不甘心。

“你为什么帮我...”卫映鸾眼中有微微的触动，“没有我，你也可以实施你的计划吧，你一向是无所不能的...”

闻言，容昭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娘娘，我竟没有想到你会如此信任在下。”

“谁知道呢，想帮就帮了，我这个人做事，从来都是凭心而为，有趣的事情，都想尝试。”

卫映鸾看不透他，或者说一直以来也不想去思考容昭背后的动机，而他如今的样子，倒像是十分真诚，仿佛他所做的一切，真的都只是为了有趣。

她收回心思，指了指桌案上的绷带：“这个是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容昭淡淡地道：“一点小事。”

卫映鸾这才意识到，容昭穿的松松垮垮的衣袍里，有几道绷带，而绷带之下，则隐隐渗出鲜红的血迹。

绝不是先前她所赐的鞭伤所能比拟的。

卫映鸾眯了眯眼睛，上前几步，一把扯开了容昭的衣领。

容昭似乎没有聊到她这般举动，身形微顿，有些诧异，随后勾起唇角：“娘娘这是做什么？”

卫映鸾将他仅剩的一件里衣打开，绷带应该是容昭自己缠的，技艺很好，应是无数次这般做过。

“你...”卫映鸾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这般厉害，皇宫内院都拦不住你，谁能把你伤成这样...”

卫映鸾想不到也想不通，原著中的容昭的确是无所不能的，他为复仇而来，将皇室玩弄于股掌之中，除了最后自己放弃了天下，没有谁能伤的了他，就是这样一个bug一般的设定。

她从从未想过会有一种可能，就是成长后的容昭依旧有弱点。

她回想起了早上出门前的一些细节，容昭声称自己有事，不能陪她一起去敦王府，她本也没想带任何人，所以也没多想。

如今想来，容昭似乎每个月这个时候，都会离开一段时间。

容昭沉默。

过了一会他道：“以后或许你会见到，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卫映鸾张了张口，想问是暗阁阁主？还是他背后还有什么人？

想了想还是将问题咽了回去。

就这样吧，不干涉过多对方的生活，对他们都好。

——————

合作达成一致后，卫映鸾与容昭商讨了些后续的计划。

齐和风究竟因为什么原因得了皇帝的令牌还不得而知，直觉告诉她，这背后涉及到的东西或许很大，暂时不是她可以染指的。

而如今她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提升自己的实力，京中行事，处处需要钱，她现在纯靠火锅店和几亩田地能赚到的钱杯水车薪，难以与出生就在黄金窝的齐和风媲美。

上次的计划虽然落空，但是殊途同归，卫映鸾竟意外的发现齐和风对自己似乎有一点不一样的上心，倒也可以利用这一点，为刺绣的事情铺路。

她先是将母亲先前送来的绣样都送去给敦王府，敦王妃将这些样品都拿去给陛下看，并未提及是卫映鸾在其中牵线，只是说在京中的南商那里拿了些样品。目前京中还未有这样的绣样流通。

陛下倒是对这些不上心，倒是太后看了以后赞不绝口，上官襄为表孝顺，便全权委托敦王妃订购一批绣样，同时问能否让他们做一幅用此种绣艺绣成的千里江山图，将在使团来访时展示，尽显大国风范。

绣样与布料这些都好办，寻个靠谱的镖局，走管道一路送进京，纵使有悍匪，分批次进行运输，也会降低损失。

虽然这样会让成本上升，但是想到京城中与惠州来往官道一向不太平，保险起见还是分批入京比较好，即便是有悍匪劫持，在惠州刺绣未涨价之前，他们的损失也是可以估量和接受的。

但是千里江山图则是个大工程，非数月不能完工，除去路上的时间，这倒是个非常棘手的任务，唯有一种办法，那就是将有此技艺的绣娘请到京城来，否则若是在路上出了状况，那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卫映鸾想到便行动，先是给惠州那边写了加急的信件，说明缘由，紧接着便拉了容昭来，让他扮成应微的样子，自己则继续以王妃的身份，约齐和风在东市观月楼见面。

齐和风是第一次见到应微，其实平日里有许多乡绅商户想与他结交，但他很少愿见，这次见面，是因为燕王妃的缘故。

“娘娘有话不妨直说。”齐和风道。

“其实，是我表兄有一笔合作想要与郎君面谈，且上次郎君相助之事他尚未道谢，所以才会今日请您过来吃饭。”卫映鸾将自己扮演好一个不懂外事的妇人，看了旁边盯着“应微”脸的容昭一眼。

齐和风端起酒杯：“是何生意？”

“应微”道：“我在惠州通过娘娘有些门道，将进一批货进京，乃是绣品布料之类的。”

齐和风抬起头：“闻言，陛下与太后近日对一种新兴的绣样感兴趣，莫不是就从阁下这里得来的？”

卫映鸾心想，皇室的一举一动，果然他都一清二楚，此时明明只有陛下太后和敦王妃知道，又为了保证新鲜感，在国宴之前，不将此绣品大肆传播，他却知道其中内情。

“是，只是我出身微寒，如今空有巨大的订单，却无护佑的渠道，往来京城与惠州的官道悍匪横行，这么一大批货物，难以靠我自己来运输。

如今见到齐郎君，则是希望谈一笔合作。”

卫映鸾偷瞄着“应微”的语气和神态，不由感叹容昭当真是当之无愧的影帝，连微表情都与她扮作男装的时候一模一样。

齐和风抬起目光，似乎颇有兴趣地看着“应微”。

“应微”不紧不慢地道：

“惠州是一片宝地，齐家人的生意是北方起家，惠州等岭南之地却少有涉猎。不知惠州有一种果子名为荔枝，秋冬之际种植，夏季盛产，只是保质质期甚短，通常路上运输唯有快马连日进京，放能一尝新鲜，每年唯有少量供给宫中的，极为稀有，连宫中嫔妃都只能按颗领取。

而此果生长条件极为苛刻，北方之地难以存活，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唯有财力雄厚之人，将秋冬季播种的荔枝于春夏之际沿途将整棵果树运到京城，保证一路的气候适宜，待入京时，现场采摘，果树作废，此等办法成本高，但利润也是极高的。最重要的是，这笔买卖可以帮助齐氏将生意拓展到南方，我知道您一定感兴趣。”

齐和风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人，半晌道：“既然如此好，你为何不自己做。”

“应微”轻笑一声：“郎君有所不知，我虽经商，但大多都是小本买卖，这么大的成本，不是我能吃的下来的，便想着与郎君结个善缘，各行方便。齐家为我们的丝绸绣品等物提供护镖和运输，我可以为郎君打开惠州的门。”